在特朗普的連番抨擊下，美聯儲主席鮑威爾需要獲得儘可能多盟友支持，而在國會，他並不孤單，包括一些共和黨人在內，許多議員表示無意趕走這位央行掌門人。

共和黨議員幾乎支持了特朗普第二任期提出的所有主要經濟政策，儘管部分人對鮑威爾的既往業績略有微詞，但包括這些批評者在內，衆多議員對他的整體工作表現仍然持肯定態度，而他們也支持中央銀行獨立性原則。

“考慮到所面臨的挑戰，鮑威爾幹得相當不錯，”來自俄克拉荷馬州的衆議員、衆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成員弗蘭克·盧卡斯的觀點代表了許多共和黨人的立場。北達科他州參議員凱文·克萊默補充道，鮑威爾“是一種穩定力量”。

這與特朗普的公開立場正好相反。近幾周來，特朗普對鮑威爾愈發不滿，多次批評其不願降息。

週三，美聯儲維持聯邦基金利率在4.25%-4.5%區間不變，理由是通脹與增長前景的不確定性加劇。鮑威爾表示，在前景不明朗的情況下，美聯儲不急於調整利率，他還警告稱關稅可能推高通脹並增加失業。Pantheon Macroeconomics的首席經濟學家Sam Tombs稱，這番言論既是對央行獨立性的重申，也是一種“對特朗普貿易政策的含蓄批評”。

相比之下，特朗普的抨擊卻是毫不掩飾。上月，他威脅炒掉鮑威爾的言論甚至一度引發全球市場拋售美元資產，投資者開始評估他是否真會嘗試解僱鮑威爾，如果總統罷免美聯儲主席，可能徹底動搖這個全球最強中央銀行的獨立性。

後來特朗普承諾不會將鮑威爾解職，克萊默認爲這一表態令人寬慰，“因爲市場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又一場人事震盪。”

正當理由

不過，對鮑威爾不太有利的一點是特朗普經濟團隊中部分成員開始認爲，如果總統再次變卦決定罷免鮑威爾，那也不存在法律障礙。

據知情人士透露，包括幾個月前還在公開場合稱讚美聯儲獨立性的國家經濟委員會主任凱文·哈塞特在內，特朗普一些高級幕僚私下認爲總統在法律上有罷免鮑威爾的權力。支持這一觀點的還有管理與預算辦公室主任拉塞爾·沃特及其副主任提名人埃裏克·烏蘭。

白宮和管理與預算辦公室發言人未回應置評請求。

爭論核心在於，法律對美聯儲理事的保護是否也同樣適用於美聯儲主席，即“除非有正當理由（for cause）”，否則不得罷免。

鮑威爾的美聯儲主席的任期至2026年5月結束，而其作爲理事的任期則持續至2028年1月。在週三記者會上被問及主席任期屆滿後是否也會離開理事會，他拒絕予以回應。

特朗普第一個任期時也曾考慮罷免或降職鮑威爾，當時白宮團隊的結論是他大概率沒有這樣的權力。不過，如今特朗普政府正與多個獨立機構陷入一系列法律訴訟，其中一些案件已進入最高法院審理，可能影響這些機構（包括美聯儲）中高層職位的法律保障。

國會支持

鮑威爾上月在芝加哥的一次活動中提及其中一項訴訟，他表示不認爲相關裁決會影響美聯儲。他強調，自己與其他官員不能在無“正當理由”情況下被罷免。他還特別提到國會支持，稱“在華盛頓、在國會，美聯儲的獨立性是廣爲理解並得到支持的”。

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研究美聯儲制度的副教授列夫·梅南德認爲，國會的支持有助於維持公衆信心，讓人相信央行的決策是以符合經濟最大利益爲出發點，而非受迫於政治壓力。鮑威爾本人也多次強調這一點，週三面對特朗普的降息要求時，他又予以重申。

共和黨主導的本屆國會雖然普遍配合特朗普的多數議程（包括一些引發憲政爭議的政策），但尚不清楚他們是否願意爲鮑威爾挺身而出，“頂住”總統的罷免企圖。

更現實的是，一些議員也在對鮑威爾提出批評。共和黨參議員裏克·斯科特（共和黨）長期抨擊鮑威爾對美聯儲管理不善，曾多次呼籲其辭職，目前他與民主黨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正合作推動一項法案，擬設立獨立監管機構對美聯儲進行外部監督。兩人均認爲，美聯儲現有的內部監察機構未能在一系列道德醜聞中對相關官員問責。

還有不少共和黨議員認爲，特朗普對鮑威爾的指責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其中一個理由是：鮑威爾在疫情後並未明確表態拜登政府大規模財政刺激是否推高了通脹。

“他對待關稅時的態度，與他對拜登財政刺激的緘默形成了令人不安的雙標，”衆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成員丹·繆澤說。不過繆澤補充道，“鮑威爾仍是眼下最合適的聯儲主席人選。”

“對牆說話”

鮑威爾強調，美聯儲對於財政、貿易政策等政府事務的“超然立場”。但上月他在芝加哥那場警告關稅將推高通脹，並重申自己只能“因正當理由”被罷免的講話顯然觸怒了白宮。

僅僅24小時後，特朗普就在橢圓辦公室對媒體表示：“如果我讓他走人，他就得離開。”第二天，哈塞特公開批評美聯儲對拜登政府“明顯失控的支出”視而不見，並稱罷免鮑威爾的可能性仍存在。

在財政部長貝森特勸說下，特朗普後來暫時擱置了罷免想法。貝森特曾公開表示支持美聯儲的獨立性。但即便如此，針對鮑威爾的嘲諷並未停止。

近幾周，特朗普稱這些美聯儲主席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完全不懂變通”。在美聯儲決定維持利率不變的次日，特朗普發文怒斥鮑威爾是“沒腦子的蠢蛋”。數小時後，他又抱怨說“別人都在降息，就他不動”，還表示“跟鮑威爾溝通就像對着牆說話。”

這些情緒爆發並非空穴來風。儘管特朗普在2018年任命了鮑威爾，但兩人關係始終磕磕絆絆。總統多次指責美聯儲讓借貸成本過高。進入2024年大選週期，特朗普一會兒承諾“維護央行獨立性”，一會兒又揚言要加強對央行的控制。

哥倫比亞大學的梅南德指出，鮑威爾在國會仍獲得支持，是因爲華爾街、工商界和工會組織等廣泛利益羣體都更傾向於維護央行獨立，而不是總統權力的進一步擴張。

他說，“國會是在回應政治現實，沒人真的希望總統能隨意指揮央行。你不會看到任何利益集團出來說，‘我們反對央行獨立性，我們支持讓總統直接掌握貨幣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