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蔚來中心的展廳裏,一輛流線型的ET9靜靜停在聚光燈下,車頭搭載的5納米自研芯片“神璣”象徵着蔚來最尖端的技術野心。
但三天前發佈的財報,卻讓這家明星車企陷入更深的輿論漩渦。
2025年一季度淨虧損67.5億元,現金儲備僅剩260億元,負債率飆至92.55%,股東權益首次跌入負值。
李斌站在新車旁接受媒體提問時,語氣依然堅定:“四季度必須盈利。”
可臺下記者們的眼神裏寫滿質疑:燒掉1300億後,蔚來還能賭贏未來嗎?
2014年,李斌拉上劉強東、李想等互聯網大佬創立蔚來,開局堪稱夢幻:
德國設計中心落地、超跑EP9刷新紐北賽道紀錄、首款量產車ES8頂着“國產高端電動車”光環上市。
2018年赴美上市募資10億美元,市值一度超越百年車企。
但光鮮背後,危機早已埋下。
2019年的生死劫成爲蔚來發展史的分水嶺。
當年虧損114億,負債率突破133%,淨資產跌至-48億,公司瀕臨破產。
工廠停擺、裁員過半,李斌被媒體稱爲“最慘企業家”。
最終靠合肥政府70億注資救命,蔚來才從ICU裏爬出來。
彼時李斌公開致謝:“是合肥把我們救活了。”
但他或許沒想到,六年後同樣的話會變成:“這次得靠我們自己。”
短暫喘息後,蔚來開啓瘋狂擴張。
8年砸百億建起3371座換電站,覆蓋全國700城,打通“9縱9橫”高速網,甚至把縣縣通修到了漠河和喀什。
同時多品牌全面鋪貨,主品牌蔚來死守30萬+高端市場,子品牌樂道切入20-30萬家庭用車,螢火蟲瞄準10萬級小型車,試圖用“金字塔矩陣”通喫全市場。
自研芯片、固態電池、SkyOS系統輪番上陣,ET9更是堆砌17項黑科技,單顆神璣芯片算力叫板四顆英偉達Orin。
然而攤子越大,流血越兇。
2024年蔚來淨虧224億,六年累計失血超800億。
到2025年一季度,累計虧損已達1300億,平均每賣一輛車虧10萬。
資本市場的反應更直觀。
蔚來市值72億美元,不到理想的三分之一,在“蔚小理”中徹底墊底。
蔚來用戶王先生常向朋友炫耀:“換電5分鐘續航600公里,服務區喝杯咖啡就滿血出發!”
這是蔚來最深的護城河,但也是財務上最沉的包袱。
一座換電站建設成本從早期的800萬壓縮到500萬,仍需配備13-23塊電池,年運營費超50萬。
按東方證券測算,單站日服務88次才能盈虧平衡,但實際日均僅48次,利用率不足六成。
上海等核心區域換電站日均訂單衝上9000單逼近盈利,反而逼蔚來繼續燒錢擴網。
因爲只有覆蓋越密,單站效率纔可能提升。
換電模式陷入死循環:要盈利就得擴建,要擴建就得燒錢,可錢快燒光了。
截至2025年3月,蔚來現金儲備僅260億,同比縮水43%,可動用現金不足81億。
按當前季度淨虧60億的速度,資金鍊最多撐一年。
李斌緊急拉來寧德時代救場:後者注資25億換電業務,試圖通過共享網絡拉網約車入局提效。
但遠水能否解近渴?財報裏92.55%的負債率和-3.66億股東權益,已拉響資不抵債的警報。
“再不會算賬,大家都得完蛋。”2025年初的李斌像換了個人。
過去強調“用戶體驗不計成本”的他,如今在內部高喊“全員學算賬”。三把手術刀同時揮向頑疾。
第一刀砍向組織臃腫。
撤銷樂道、螢火蟲獨立事業部,研發併入蔚來主體系;
銷售團隊從“高底薪低提成”改爲“3000底薪+強銷量掛鉤”;
樂道銷售裁掉40%反而推動銷量漲40%。
第二刀刺入供應鏈。
座椅方案平臺化降本10%,車型接口從數百種砍到50種自研芯片神璣量產讓單車成本直降1萬。
第三刀重構管理邏輯。
推行CBU模式——每家門店、每名銷售都成獨立覈算單元,大屏實時顯示盈虧數據,賠錢的門店週會當場覆盤。
賭注都壓在銷量衝鋒上。
李斌立下軍令狀:四季度月銷衝5萬輛,其中蔚來和樂道各扛2.5萬輛。
爲此蔚來今年連推9款新車:樂道L90三排座SUV三季度上市,螢火蟲右舵版強攻歐洲,NIO系車型硬件煥新率超40%。
政策紅利也被用到極致:3年0息金融方案疊加政府補貼,全力刺激消費。
“一季度就是谷底,現在每一步都是向上爬。”李斌的樂觀並非全無依據。
5月樂道銷量環比暴漲42.8%,螢火蟲首月交付3680臺超過寶馬MINI純電和奔馳Smart之和。
二季度交付指引7.2萬-7.5萬輛,若達成將同比增30%。
摩根大通因此上調全年銷量預期13%至32萬輛。
李斌的辦公桌上攤開新藍圖:兼容飛行汽車的立體換電塔、接入城市電網調峯的儲能站、寧德時代25億戰投的落地條款……
賭局尚未結束,但籌碼已所剩無幾。
華爾街分析師爭論着蔚來估值模型時,李斌對團隊撂下一句狠話:“ICU住一次是運氣,住兩次就是恥辱。”
這場豪賭沒有中間態。
要麼成爲新能源涅槃的鳳凰,要麼化作警示後來者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