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 陳駿達
編輯 | 李水青
當下最火的AI搜索引擎公司,爲什麼要做AI瀏覽器?
智東西7月15日消息,近日,在YC創業學校的分享會上,美國AI搜索引擎獨角獸Perplexity創始人兼CEO Aravind Srinivas向外界深度分析了Perplexity入局AI搜索,又押注瀏覽器與智能體背後的轉型邏輯。這家被外界譽爲“谷歌剋星”的創企,野心不止於AI搜索,還希望將其AI瀏覽器Comet打造爲下一代“認知操作系統”,全面接管用戶的上網體驗。
Perplexity公司成立於2022年,創始人曾在OpenAI任職。其同名產品Perplexity以準確、快速、引用全面、無廣告的搜索體驗而獲得用戶喜愛,曾經多次被英偉達創始人黃仁勳點名推薦。
今年五月,Perplexity公司被曝即將完成新一輪5億美元融資,投後估值達14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004億元),這也是Perplexity在過去一年內的第五輪融資。另據彭博社爆料,蘋果管理層對Perplexity已經產生了收購意向,以獲取Perplexity的AI人才和技術。
儘管屢獲融資,但作爲一家創業公司,Perplexity沒有海量計算資源,也沒有龐大的用戶基礎。當谷歌等巨頭入局AI搜索時,Aravind經常聽到“Perplexity死定了”這樣的言論。不過,Aravind認爲,巨頭和頭部創企的入局屬於正常現象:“某個領域有錢賺,自然會引來模仿”。
Aravind認爲,瀏覽器與搜索並非兩個孤立產品,而是自然演進的一體兩面,正如谷歌憑藉Chrome瀏覽器推動每日搜索查詢從億級增長到數十億次,瀏覽器在Perplexity未來戰略中也是至關重要的,是構建移動智能體(mobile agent)的關鍵途徑。如果僅僅依賴MCP等第三方協議打造智能體,限制太多、無法靈活調用第三方應用,相比之下,瀏覽器提供了理想的方式,使這一願景得以落地。
面對搜索引擎和瀏覽器領域的競爭對手谷歌,Aravind提出了尖銳的批評。他認爲,AI搜索與谷歌搜索在獲利機制上存在本質衝突,因此,谷歌一開始並未下定決心將AI能力集成至谷歌搜索上,這也導致谷歌無法充分利用其分發渠道。
在Aravind看來,谷歌的AI搜索產品只是“換個名字,換個副總裁和團隊,功能本質上沒什麼不同”。在2023年-2024年期間,谷歌使用的內部模型在業內並不算領先,而Perplexity卻可以自由使用OpenAI、Anthropic和其他企業的頂尖模型,這給Perplexity帶來了以往難以想象的競爭優勢。
Perplexity目前正在“用極限速度跑馬拉松”,Aravind稱他們“必須創新,必須比別人快”。入局AI瀏覽器賽道後,Perplexity希望將Comet打造成一款完美融合AI、網頁導航和智能體體驗的產品。
Aravind還回顧了Perplexity創業過程中的經驗與收穫,AI編程工具對公司日常運營的影響,以及AI搜索產品對互聯網生態的影響。
以下是Aravind Srinivas今年6月在YC創業學校上分享會的完整編譯(爲提高可讀性,智東西在不違背原意的前提下進行了一定的增刪修改):
一、Perplexity面臨衝擊,押注瀏覽器和智能體
主持人:請你簡單介紹一下Perplexity的近況。
Aravind Srinivas:不管你信不信,我每天都要處理基礎設施的問題,確實有很多人在使用,甚至增長到了我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的程度。我們必須重建基礎架構,以支持下一個10倍的增長。也要感謝在場的大家的支持。
接下來我們最關注的,是瀏覽器。我們把它視爲公司未來發展的重要方向。
很多人會問,既然已經有搜索引擎和其他AI應用,爲什麼我還要用Perplexity?當然,ChatGPT的用戶分佈比我們廣,其他AI應用也都在試圖將搜索嵌入進去。它們都支持引用功能,也涵蓋了我們在一些垂直領域投入的努力。當然,我們仍然會在這些方面做得比別人更好。
但我們認爲,瀏覽器和智能體纔是真正值得押注的方向。我們將瀏覽器視爲一個助手,而不是一個完全自主的智能體。它是一個萬能框(Omnibox),可以進行信息查詢、分配智能體任務。
你的AI助手將駐留在新標籤頁和網頁側邊欄,隨時爲你服務。這將使瀏覽器不再只是瀏覽器,而更像一個認知操作系統。
我們希望它像一個雲端平臺,可以並行運行多個異步任務,調用你的聯繫人、郵件、日曆、亞馬遜賬號、社交媒體賬號等所有個人數據資源。比如,你可以用它研究房地產或金融市場,它們在瀏覽器中運行,就像在你的計算環境中運行的多個進程。這在以前是做不到的。
Chrome令人興奮的地方在於每個標籤頁都是一個獨立的進程。我們設想未來,每一個查詢、每一個指令,都可以成爲一個進程。而這,就是我們正在打造的瀏覽器——Comet。我們正全力以赴投入其中。
二、大公司模仿難以避免,創業者靠速度取勝
主持人:其實我本來想把這個問題放在最後問你,但既然你已經提到了,我們就現在談吧。
如果Sam Altman今天還在臺上,他大概會說:“哦,對,這也是我們正在做的事。”谷歌的CEO Sundar Pichai大概也會說:“我們也在朝這個方向努力。”很多人手裏都有充足的資金,都在朝着類似的方向前進。
你怎麼看待這個趨勢?你認爲未來會出現多種細分用例,而你們可以主導其中一個?還是說這會是一場正面對決的大混戰?
Aravind Srinivas:如果某件事真的值得去做,那麼自然會有資金充足的人來做。別人說Perplexity是個很棒的產品,現在每個公司都想做一個可以回答問題並附上來源的產品。
Cursor是一個很棒的產品,現在OpenAI想收購它的競爭對手,Anthropic推出了Claude Code,谷歌也有類似的工具。這很正常,某個領域有錢賺,自然會引來模仿。
但你不可能在所有領域都做到世界一流。不論是構建頂級模型,還是打造一兩個真正優秀的產品,總得有所取捨。對我們來說,唯一重要的事情是答案的準確性、任務執行的準確性,以及工具的編排整合。而瀏覽器,比打造另一個聊天工具要難複製得多。
話雖如此,我也假設OpenAI、Anthropic會打造AI瀏覽器,而谷歌已經有Chrome了,他們做AI瀏覽器也是完全合理的。但我們唯一的模式依然是速度。你必須創新,必須比別人快。這就像是在用極限速度跑馬拉松。
主持人:一個人最多隻能專注做好一件事。我們剛纔在後臺的時候,你還在給我展示你們最近在開發的新功能,發現了一個Bug,你立刻停下手頭的一切去調試。大公司的CEO可能早就交給別人處理了。但你親自查找原因,說明你是真正在乎這件事。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力的例證。
Aravind Srinivas:是的,我喜歡處理和修復Bug。聽起來好像不重要,但我真的很喜歡。是不是CEO最該做的事?很多人會覺得不是。但最近我聽說,有些人希望這種行爲能“傳染”給更多人,甚至連Sundar最近也在X平臺做Bug支持。我覺得這也算是個正面榜樣。
三、創業不必死守單一想法,也不能朝三暮四
主持人:現場很多人都是學生、應屆畢業生或者研究生。你創業的故事,應該會讓他們很有共鳴,因爲他們現在正處在人生類似的階段。你是怎麼開始創業的?
Aravind Srinivas:我們其實是在沒有明確產品方向的情況下就創辦了這家公司,這跟YC建議的路徑相反。YC通常建議你從一個項目開始,把它打磨成一家公司。
但我覺得,在今天AI技術進步如此迅速的環境下,你不必一開始就死守一個想法。但同樣重要的是,你也不能每週換一次想法,這樣也不行。得從一個方向出發,認真思考,迅速動手做出來,然後儘快讓用戶用上。
我們曾經開發過一個工具,就是自然語言SQL,我們當時將其視爲一個搜索工具,用於搜索關係型數據庫。
我們最初做的是自然語言SQL,把它當作一種搜索工具,在關係型數據庫中搜索。我喜歡Twitter搜索,也喜歡早期Facebook Graph Search。於是我想用語言模型把它重新做一遍。
我非常喜歡Twitter這個平臺,但它的搜索體驗很差,現在還是一樣。我們把整個Twitter的數據組織成關係型表格,再把用戶的自然語言查詢轉成SQL語句,查詢數據庫,效果特別好,這也是我們最初的起點。
後來我們意識到,想要將這種搜索擴展到整個互聯網,這種方式行不通。你不可能把每個網站都轉成表格,也無法用這種方法回答所有問題。
因此,我們轉而押注語言模型,認爲它們未來可以完成推理、解析和結構化。更重要的是,一開始就從非結構化內容入手。最終,這個方向就變成了Perplexity。
主持人:在真正創業之前,你是如何找到聯合創始人的?又是怎麼決定要專注於機器學習和AI的?
Aravind Srinivas:因爲那是我唯一擅長的領域。我對別的事情都不在行。既然如此,爲什麼要去創辦一家外賣公司或者社交媒體公司?我根本就不合適。AI和機器學習是我唯一熟悉的東西。
其實挺有意思的,我們創立的是一家AI公司,但當時大家都笑話我們:連自己的模型都不訓練,全都是用現成的大模型。其實我們也訓練了很多不同的模型。
但這也說明,做事時需要有一種知己知彼的謙卑,你得清楚自己擅長什麼,有哪些資源,哪些事情是你能力範圍內可以做到的。
我的聯合創始人是我研究生時期就認識的同學。我們一直在討論各種想法,積累了很久的默契。我認爲讀研究生其實是認識創業夥伴的一個非常好的方式。
你並不是帶着“將來要一起創業”的算計去和他們交流,而是因爲他們是有趣的人,這就是YC網絡的意義所在。即便你的第一個創業項目失敗了,你也能接觸到很多很棒的人,也許將來他們就會成爲你的合作伙伴。對我來說,研究生階段正是這樣的經歷。
四、項目始於推特搜索引擎,大模型+搜索展現獨特魅力
主持人:初代Perplexity主要是爲了有效地進行Twitter搜索。那麼你們是什麼時候決定繼續探索這一方向的呢?
Aravind Srinivas:我們爲早期用戶提供了訪問權限,他們非常興奮且反覆使用。我們觀察到:產品往往先給人一種新鮮感,然後要麼用戶完全不再使用,要麼他們會持續用下去。如果只是短暫的興趣,說明根本沒有真正的留存。
當看到我們爲Twitter、LinkedIn、GitHub做的關係數據庫搜索,能夠持續吸引用戶使用,我們便意識到將大語言模型與搜索相結合有某種獨特的魅力。
於是,我們開始思考:如果我們直接給用戶答案,並附上引用來源呢?於是我們將這個功能以Discord機器人形式推出,同樣獲得了穩定的使用,不是那種“一天新鮮感後就被遺忘”的情況。
因此,我們下定決心正式推出產品。事實上,我們是在ChatGPT發佈後七天上線的,那個時候ChatGPT還沒有網絡搜索功能,是個不錯的切入時機。
很多現在成功的AI產品——包括Cursor在內——都是在2022年底或2023年初發布的,從AI時間尺度來看,它們都算是“老玩家”。對我而言,真正的“頓悟時刻”是在跨年夜,當時有接近70萬次查詢請求。
我心裏想:“這個產品的名字對普通消費者來說非常糟糕,叫Perplexity,根本不好傳播。而且速度極慢,每個查詢要花7秒,準確率也不高,經常產生幻覺,背後還是一家無名公司,沒有知名創始人,只有一兩百萬美元的種子輪融資。”
儘管如此,人們依然願意去分享截圖。在跨年夜那天,本可以看Netflix,而他們卻選擇在使用這個產品。那一刻我意識到,這確實是真實的需求,於是我開始堅定地投入到這個願景中。
五、谷歌做AI搜索沒有優勢,產品換湯不換藥
主持人:在那時,你是否已經在確信自己正在打造一個能與谷歌競爭、甚至有潛力取代谷歌所覆蓋的巨大市場的產品?
Aravind Srinivas:其實,我第一次萌生這種想法,是在Google發佈Bard的博客文章時,Sundar親自寫了那篇博客。當時我們正在進行A輪融資,所有人都在說:“Bard要做你們正在做的事情。”
我當時在想:“爲什麼一定要專門去做一個Bard?乾脆直接把它集成在谷歌搜索上不就好了?你們明明擁有全世界最強大的分發渠道,完全可以直接更新核心產品。”
可越想就越清楚:如果用戶能夠直接得到關於“舊金山有哪些能看到金門大橋景觀的最佳酒店”或“紐約中央公園附近配套設施最好的住宿”這類問題的答案,還能立刻點鏈接預訂,那麼谷歌要如何從Booking、Expedia或Kayak這些廣告主身上賺取廣告費?
在購物領域也一樣,如果給出直接的答案並提供購買鏈接,谷歌要怎麼繼續讓亞馬遜和沃爾瑪等廣告主競價投放?從收入激勵上來說,谷歌沒有動力去給出最準確直接的答案。
正是這時我意識到,谷歌必須新建一個產品來做這件事,但他們永遠無法在覈心搜索裏充分利用分發能力。2023年到2024年期間,谷歌在任何時間點擁有的模型,大概都只是排在第四或第五名。
作爲一家創業公司,我們能使用比谷歌內部更強的AI模型,這在以前是完全無法想象的。如果早些年你想要做AI產品去和谷歌競爭,那幾乎是沒戲的。你根本得不到比谷歌更好的AI技術支持。可現在情況完全反轉,這要感謝OpenAI、Anthropic以及開源模型的出現。
再加上創新者困境,以及我們可以容許自己犯很多錯誤都無妨,而谷歌犯一次錯就會影響股價。當時Bard的演示失敗,導致谷歌股價立刻下跌6%——我們清楚這是對我們有利的局面。
主持人:你最近也提到過,谷歌一直試圖打造類似Perplexity的體驗。你開玩笑說,他們每年都給同樣的功能換個名字。
Aravind Srinivas:確實如此。他們每次I/O大會都會宣佈相似的東西,換個名字,換個副總裁和團隊,功能本質上沒什麼不同。也許產品能力在逐步改進,但始終沒有面向所有用戶全面發佈。
主持人:我很佩服你對用戶體驗的專注。你曾告訴我,這也是你從拉里·佩奇寫的那本關於谷歌的書中學到的。你覺得谷歌爲什麼失去了這種能力?
Aravind Srinivas:最主要的原因是它已經是一家規模巨大的公司,不再由創始人親自領導了。這樣一來,承擔風險變得非常困難。我並不認爲他們沒有優秀的人才,相反,我覺得他們有非常出色的工程師。問題更多在於激勵結構:要爲了長期正確的方向而願意承擔短期股價下跌,這本身就極其困難。
說實話,我很慶幸這種困境的存在,否則,初創公司又從哪裏找到切入機會呢?如果創業公司沒有機會勝出,最後就只會是壟斷巨頭愈發龐大,這對世界而言不是好事。現在我們能贏,同時谷歌也能不斷推出新產品,用戶可以真正地比較這些產品。
以前在信息獲取領域,沒人會認真考慮谷歌之外的替代品,那會被視作浪費時間。如今,至少大家會先去問問這些AI應用,比如ChatGPT、Perplexity、Gemini,再考慮是否還要去谷歌搜索。甚至很多人已經不再用谷歌,而是隻在AI工具中搜索。
各大手機廠商未來也會在設備裏集成多種AI助手,而不再只有一個默認搜索選項。我很高興看到這樣的競爭,讓整個生態更加公平。
六、融合AI、網頁導航和智能體,Comet要“接管”用戶體驗
主持人:你剛纔在後臺也和我聊到,現在你們面臨來自各方的競爭壓力,但如果看你們的數據,似乎並沒有受到明顯影響。
Aravind Srinivas:沒錯。我每次看Google I/O大會相關的Twitter評論,都是一模一樣的場景重演。去年I/O大會推出了AI Overview,大家說“Perplexity死定了”。今年又推出AI Mode,還是說“Perplexity死定了”。
我也看到了這些評論,實際上我挺喜歡的,因爲這些評論背後的潛臺詞是“Google會不會真的做這個?”或者是“他們的人會不會真的把這個功能完善?”而事實是,大多數用戶根本接觸不到這些功能。
當然,競爭確實是真實存在的。我們必須承認,OpenAI的資金實力極其雄厚,也沒有什麼創新者困境的包袱。他們確實在努力把搜索功能融入ChatGPT,而ChatGPT已經是目前最成功的面向消費者的AI產品了。
與這樣一個對手競爭,難度很大。因此,我現在特別希望推動公司進一步發力瀏覽器方向。我認爲Comet瀏覽器可以成爲所有聊天機器人的“抽象層”。
如果你允許Comet瀏覽器接管你的體驗,所有ChatGPT的對話內容都能輸入到這個AI裏,這樣你就不用再爲記憶或個性化等問題操心了。
Comet會做很多傳統聊天機器人做不到的事情,比如訪問你的其他瀏覽器標籤頁、調取瀏覽歷史、幫你自動填寫表單、支付信用卡賬單、下單購物,甚至充當你的情報員,先幫你完成各種研究。對於那些週期性、重複性的任務,這纔是瀏覽器能夠賦予用戶的真正魔力。
要把這種能力遷移到移動端,工程難度極大,至少需要幾個月的開發,我並不擔心有人很快抄襲這個方向。要讓用戶遷移到新的瀏覽器,本身就是個重大的決策。
主持人:在短期內,你覺得這個瀏覽器會在哪些方面做得比Chrome好得多,能立刻讓用戶願意遷移?
Aravind Srinivas:我們會提供一個完美結合AI、網頁導航和智能體的體驗。雖然這個回答聽上去平淡無奇,但實際上至今沒有人真正把這三者做到極致。如今全球已經有數億人習慣使用AI,市場基礎已經非常大了。
主持人:舉個具體例子,如果我明天就能用上它,我可以怎麼用?
Aravind Srinivas:你可以用它來安排會議、回覆一些你根本不想看的郵件。比如說,你在主辦一個Y Combinator的活動,只想接受斯坦福退學的申請人,AI可以把所有報名的人資料過一遍,自動抓取LinkedIn鏈接,篩選出既是斯坦福校友又退學的人,然後自動審批入選。
當然,我並不是說這樣的篩選條件是好主意,否則我自己都不會被選上了。希望你對招募標準更開放一些,我們也會考慮深度學習領域的研究人員。
七、強制使用AI編程工具,但也會帶來新型Bug
主持人:接下來聊聊你如何管理公司。你現在大概有多少名員工?
Aravind Srinivas:我們大約有200人。
主持人:公司規模已經不小了。現在有了代碼生成類AI工具,你們是否全面採用它們?是不是所有人都在“Vibe Coding”?
Aravind Srinivas:其實也不能所有事情都靠“Vibe Coding”來解決。我們經常遇到基礎設施層面的複雜問題,在生產環境修Bug時肯定不能用“Vibe Coding”的方式。
那種情況下,我還是希望團隊擁有紮實的軟件工程、基礎設施和分佈式系統能力,這些技能是不能被完全取代的。不過在前端設計方面,我們看到了非常大的效率提升。Cursor基本上成了所有人都在用的工具。
我們已經規定,所有工程師必須至少使用一種AI編程工具。在Perplexity內部,最常用的是Cursor,以及Cursor和GitHub Copilot的結合。可以說,這已經成爲強制性的標準。
機器學習工程師們用它的方式也非常高效:有時候他們讀到一篇新論文,只需把代碼截圖上傳給Cursor,就能自動編輯代碼文件實現新算法,還能自己生成單元測試,再運行實驗。以前要花三四天的工作,現在一小時就能完成。
有些同事不懂設計,假如我在iOS App裏看一個界面,截圖以後在上面畫個箭頭,說“這個按鈕要移到這裏”,他們就把這張截圖上傳給Cursor,要求它修改SwiftUI文件。這樣的開發體驗非常不可思議。修Bug、上線產品的速度遠超以往。
當然,Bug總是比代碼寫作速度跑得更快。不過需要澄清一點,我非常喜歡這些AI工具,但它們確實也帶來了新的Bug,而且很多人並不知道這些Bug是怎麼產生的,更不清楚怎麼去修復。
這個過程並不完美。我個人也很看好一些新工具,比如Claude Code在代碼生成上的表現,已經比Cursor還要智能。我相信這是正確的未來方向,但當下也仍然存在不少問題。
八、現有AI產品沒有強網絡效應,品牌是生存通行證
主持人:大家經常提到一個問題:隨着這些代碼生成工具變得越來越強大,像你們這樣的公司所做的事情將來會越來越容易被複制,那麼在這種情況下,你們公司的持久價值到底在哪裏?
Aravind Srinivas:我認爲,品牌本身確實具有巨大價值。市場上有Cursor的競爭對手,也有Perplexity的競爭對手。OpenAI未來也會推出他們自己的Cursor,實際上OpenAI在ChatGPT裏也已經集成了類似Perplexity的功能,但這些並沒有消滅掉任何一家相關公司。
當你的用戶規模達到幾百萬、甚至是數百萬付費用戶時,品牌就會變成一張“生存通行證”,讓你不至於很快被取代。你贏得了繼續發展的權利。所以,品牌很重要。
“品牌敘事”對品牌而言也同樣重要。你必須清楚地向用戶說明:爲什麼你需要存在?
對我們來說,我們最在意的就是“準確性”。這個領域裏已經存在100個聊天機器人,但我們是最注重讓儘可能多的答案正確的那一個。
我們也非常重視速度——無論在App還是網頁上,我們依然是“從提出問題到生成第一部分答案”最快的,即使我們在後臺進行了搜索。我們也格外看重如何呈現答案。當你對某些事情有執念,那就會塑造你的敘事和品牌認同。
只要你能獲得一定程度的分發渠道,我不是說非得擁有一億用戶,但如果你有幾千萬用戶,那麼無論別人發佈什麼產品,你都擁有繼續“留在賽場”的資本。
在此之前,這確實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你必須時刻擔心競爭。即便是現在,我們也保持高度警惕,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不斷加快節奏,持續推出新功能。
主持人:除了品牌之外,你是否考慮過Perplexity會不會出現任何“網絡效應”?
其實品牌本身就帶有網絡效應,人們會互相推薦、相互影響。但目前所有AI產品都沒有那種應用內的強網絡效應。
不像WhatsApp,雖然Meta這個公司品牌未必被所有人信任,但你也很難讓用戶遷移到新的聊天軟件,因爲他們所有的聯繫人、羣組都已經沉澱在WhatsApp裏了。
AI產品還沒有形成這樣的鎖定。主要原因在於,你可以很輕鬆地導出你的ChatGPT歷史記錄,把數據遷移到別的應用裏,所以不會像社交網絡那樣形成牢固的關係網絡壁壘。
我認爲,瀏覽器絕對會是一個可以着手解決這些問題的重要工具,因爲它掌握了你的瀏覽歷史。雖然你依然可以導出這些數據,但這跟直接獲取一份CSV導出文件,包含你的密碼、錢包、以及你的智能體記住的所有東西,是不一樣的。
有許多你日常生活和工作中依賴的任務,都是在瀏覽器裏運行的。這是一個讓產品變得更加“黏性”、形成網絡效應的好方法,尤其是當多人共享同一套任務時,你可以把它分享給他們。這也是把所有功能提升到新水平的路徑之一。
九、MCP模式容錯率低,瀏覽器擬人操作可破解困局
主持人:聽起來,你想幫助用戶解決的很多事情,其實都需要和其他公司整合或合作。如果你能把這些合作做好,就會形成某種網絡效應:你的產品體驗更好,而競爭對手要趕上,就得去重建同樣的集成或談成同樣的合作。
你覺得未來會是什麼樣呢?Perplexity要和全球所有航空公司、酒店、電商平臺去談合作嗎?
Aravind Srinivas:其實我們已經和Southbook合作了,所有在Perplexity上完成的酒店預訂都是由他們提供技術支持的。我們也和TripAdvisor合作,提供各類酒店和目的地的評論信息,還有地圖的合作。我們和Yelp也有合作。
在購物領域,我們有許多商家直接通過平臺銷售商品。我們與Firmly合作,將預訂轉化爲原生購買。Shopify也是我們的合作伙伴之一。
在金融領域,我們與FMP合作;在體育領域,我們與Stats Perform合作。各個垂直領域都有很多數據提供方在和我們合作,而且我們認爲未來會進一步擴展。
當智能體開始真正“做事”時,一些公司會願意成爲MCP服務器,也有一些公司並不願意。有些只希望保留自己的網站。我們構建的瀏覽器智能體將足夠通用,去尊重第三方的各種選擇。
歸根結底,智能體是用戶授權代表自己行動的。如果沒有MCP服務器也沒關係,依舊可以用這些標籤頁,就像用戶親自操作一樣。這是瀏覽器的關鍵優勢——如果你只專注於MCP模式,就會喪失這一點。
如果完全依賴MCP模式,你就得確保第三方服務器一直穩定可靠,數據協議必須完美無誤,你的聊天機器人要能應對各種問題。而如果把它設計成模擬一個人如何使用網站的方式,你就擁有了完全的掌控,不必依賴他人把工程做好。
十、正探索多元變現渠道,未來或將按次計費
主持人:接下來我們聊聊商業模式。你的主要競爭對手谷歌,是通過廣告盈利的,你提到這讓他們無法做好你們在做的事情。那麼Perplexity未來的商業模式會是什麼?要如何實現與谷歌同量級的收入?
Aravind Srinivas:坦白說,我不確定我們能否獲得和谷歌同等量級的利潤,而且我也不覺得必須如此。歷史上,哪怕是谷歌自己,也從未再創造出跟它搜索廣告同樣利潤率的第二個業務。就算我們做到比現有上市公司都好,依然可能遠不如谷歌,這是完全合理的。
其次,訂閱收入給了我們很大信心。我們從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我們相信,光是訂閱每年就可以增長到數十億美元的規模,這本身就是一門很棒的生意。
還有按使用付費:人們爲智能體完成某個任務付費,或者爲持續的、週期性任務按次付費,費用對比請一個人來做同樣的事情,可能會非常划算。
我不確定這會如何發展,也不確定利潤率會怎麼樣。有可能比訂閱更受歡迎,但毛利率低一些,因爲每次使用都要支付成本。有的人訂閱了一個AI產品,一個月裏一次都沒用,這對我們來說就是很高的毛利。
我現在也無法給出特別清晰的未來藍圖,但可以確定的是,訂閱和按使用付費一定都會存在。如果人們開始通過AI完成更多購買,我們也會抽取交易佣金。不過歷史上,按效果付費(CPA)的利潤率一直低於按點擊付費(CPC),所以谷歌一直沒做成交易平臺。
也正因爲如此,我說這個市場會很大,但不一定能賺到谷歌那麼多錢。谷歌的商業模式可能是人類歷史上最成功的商業模式,或許正因爲如此,也只有AI才能真正挑戰它。
主持人:我想請你給在座的創業者一些建議。如果你回到四年前,處在他們的位置,你會建議他們怎麼做?
Aravind Srinivas:我會說,一定要非常努力工作,別無他法。不要自以爲聰明,靠各種策略就能繞過競爭。
如果你的產品足夠成功,可以做到上億甚至幾十億的收入,那你就必須假設大型AI公司一定會模仿你。因爲他們急需變現,籌了數百億美元,必須給這些投入找回報,所以他們會去複製任何好的產品。
你要學會和這種壓力共處,甚至擁抱它。你的護城河就是比別人更快、形成自己的獨特定位。
最終,用戶在乎的,是你能否滿足他們的具體需求,就像找家政服務時,他們會想找一個具體的人,而不是隨便去個大公司。每天醒來,都要懷着對產品的激情,這會成爲你持續前行的動力。
主持人:你們是一個很好的例子,證明了挑戰Google這樣的大公司也是有可能的。
十一、瀏覽器與搜索一脈相承,打造移動智能體必須依賴瀏覽器
觀衆:你們最近和英偉達合作,把AI模型推向整個歐洲,還有傳言說Perplexity會預裝在所有三星手機上。據彭博社等消息,這可能會讓你們的估值達到140億美元。成爲大衆的默認搜索引擎,是一個沉重的責任。你覺得Perplexity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麼?怎樣防止把虛假的信息或錯誤數據傳播給大衆?
Aravind Srinivas:我們非常重視“幻覺”問題。我們內部在建立各種基準體系,實時監測和改進。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持續建設更好的搜索索引,不斷捕捉網站上更精準的片段。
模型的推理速度也越來越快,現在已經能在不增加太多成本的情況下,對每個問題進行多步推理。這也是降低幻覺率的重要途徑之一。
觀衆:我想問一下“創新者困境”。如果你是谷歌CEO,或者是谷歌聯合創始人,你會怎麼做?會不會考慮犧牲現在的商業模式去爭取下一個產品?或者說,你會不會乾脆把新產品分拆出來,單獨運營,哪怕因此短期內喪失分發優勢?
Aravind Srinivas:我真的不羨慕那份工作。世界上沒有人想接手那個位置,那是個非常艱難的角色。
要犧牲現有商業模式,去換下一代產品,還是把新產品拆分出來單獨運營?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可以站在這裏講很多“如果我是他們”的假設,但他們才真正掌握着龐大的用戶數據。
要知道,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人討厭AI。如果你硬把AI“強行塞到”這麼大的用戶羣裏,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至於我會怎麼做,我真的無法回答,也不想身處那樣的位置。
順便說一句,如果未來AI回答裏每條都插廣告,你們也會討厭它的。有像我們這樣的替代方案,是件好事。
觀衆:有很多創業公司,會先找到一個基礎模型的“酷炫應用”,做出產品。一旦有了規模,基礎模型公司就會把這個能力內建到自己的平臺裏。
Perplexity其實也面臨類似的問題,很多大模型都在整合搜索功能,比如ChatGPT、Gemini等。你怎麼看待這種情況?是要轉型?還是把現有事情做到極致?
Aravind Srinivas:我的看法是:先選定一件事,努力成爲這件事上被人記住的品牌。是的,很多人都在集成搜索,但我們依然想做到“最快、最準”。這不是嘴上說說就行。
我們也必須想出新的策略,創造出尚不存在的新產品。對我們來說,瀏覽器就是新的大項目。瀏覽器和搜索,其實不是兩個完全獨立的產品,而是一個自然的演進。就像谷歌當年從谷歌搜索到Chrome瀏覽器一樣。Chrome正是他們能從幾億查詢增長到每天上百億查詢的關鍵。當年谷歌上市時,還沒有瀏覽器,查詢量可能一億級,現在已經是幾十億了。
瀏覽器對我們的未來非常重要,這也是我們堅定下注的原因。我非常確信,要想真正構建一個移動智能體(mobile agent),必須依賴瀏覽器。如果你完全依賴操作系統(蘋果、谷歌)制定的規則,比如無法隨意調用第三方應用、或要求每個應用都提供MCP服務器把數據接入,根本不現實。沒人願意被AI這麼快地中介化。瀏覽器是把這一切構建起來的理想方式。
十二、創業受挫時,靠馬斯克視頻“打雞血”
觀衆:我們在座的很多人都創業過,失敗過,有些人更成功,有些人像我一樣屢敗屢戰。當你處在一次次失敗的深淵裏,覺得一切都要塌了、功能沒法上線、又冒出重大Bug時,作爲CEO或者創業者,你會對自己說什麼?是什麼支撐你繼續走下去?
又或者,在一開始還沒起飛的時候,是靠什麼讓你不放棄,繼續努力,而不是乾脆回去OpenAI上班?
Aravind Srinivas:我就是去看Elon Musk的YouTube視頻。(全場笑)我是認真的。我可以告訴你哪一條視頻:有一個採訪,是他們火箭第三次連續失敗,記者問他怎麼想,他說:“我絕不會放棄,除非我死了或喪失行動能力。”
我希望能一直保持這樣的心態。但說實話,這並不容易。他已經堅持了比我們更久,大家都敬佩他。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偉大的創業者,都是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依然堅持了下去。你又有什麼好失去的呢?只要繼續幹就行。
觀衆:我想問一個關於Perplexity“可持續性”的問題,不是商業模式,而是整個互聯網生態。最近很多研究發現,像Perplexity這樣的AI搜索引擎,給網站帶來的流量比傳統搜索少得多。
未來五到十年,當這些網站因爲流量銳減被迫關閉,整個網絡會變得更“安靜”,內容創作也會減少。你怎麼看待這種未來?Perplexity在其中扮演什麼角色?
Aravind Srinivas:我覺得,網絡本來就有極度的“長尾效應”,是一個巨大的冪律分佈。未來這個冪律只會更加陡峭,這是顯而易見的。一些知名品牌仍會保留直接的自然訪問流量,而那些通過SEO“蹭”流量的人,肯定會日子更難過。
觀衆:我想請教兩個問題:第一,你們如何界定“摘要”和“抄襲”的邊界?如何在報告生成時避免侵犯知識產權?第二,新聞和其他人類寫作的內容裏經常帶有政治傾向和個人立場,你們如何處理這些偏見?
Aravind Srinivas:確實,有些問題是有客觀真相的,比如“NBA比賽的比分是多少”,“現在舊金山的實時天氣”。在這類查詢上,你必須始終保證正確。即便如此,你也依賴某些數據提供方——直播比賽的頻道、氣象服務商、蘋果或谷歌提供的天氣數據。
歸根結底,一切都基於信任。信任是靠長期準確積累的。我們盡力去展示“值得被信任的數據來源”,這是我們對準確性的理解。但很多事情並沒有單一真相。面對這種情況,我們最好的做法就是提供多元觀點,而不是去判定孰對孰錯。
觀衆:那你們會通過用戶反饋來衡量這些答案的準確性嗎?
Aravind Srinivas:目前我們並沒有建立這樣的衡量體系,但確實應該去做。我們應該建立一套專門的評估集,專門針對那些沒有標準答案的問題。
不過,要爲這種問題建立自動化評估很難,因爲“正確答案”是主觀的。比如“新冠起源”這種議題,觀點各不相同。如果只看維基百科,那人類評審可能會說:“它列舉了維基百科說的所有內容,這是好答案。”
但或許用戶希望看到維基沒有的內容,這就需要更聰明的評審者。而這種評審者,不是“Scale AI”式廉價勞動力能勝任的。
觀衆:我想問你們市場策略的問題:你們做過面向學生的營銷活動,我和很多大學生就是因此知道你們的。同時,你們還和Costco做了合作,那是完全不同的受衆。你們是怎麼決定要針對哪些羣體的?
Aravind Srinivas:在我看來,關鍵是要進入那些你通過傳統渠道接觸不到的用戶分佈。很多人根本不用Twitter或LinkedIn,但他們真實存在。只是我們生活在自己的信息繭房裏罷了。
而有些企業在這些人羣中有很強的滲透,比如Costco等傳統企業。如果你想要觸及這部分人羣,就要調整策略去適配他們。
當然,增長也要有“鄰接性”。你希望用戶羣體之間有部分交集,這樣他們會成爲你的口碑傳播者,幫助你進入新的圈層。我認爲,要有一些交集,但分發渠道要不斷進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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