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風馬牛地產研究院,作者:馮侖,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大家好,這幾天來到非洲,我一直在做一件事——校正自己的判斷。
我喜歡反覆琢磨一件事,不斷打磨自己的想法。出發之前,我們每個人對非洲多少都會有一些先入爲主的判斷;到了現場,又會有一些新的體會;再聽聽同行夥伴的看法,思維又會被進一步激發。在這個過程中,最重要的不是一時的感受,而是在持續觀察、傾聽和思考中,有意識地形成一個更加清晰、更加成熟的想法。
今天借這個機會,我也想和大家分享一下,經過這幾天的反覆觀察思考,最終聚焦下來的三個核心想法。
一、重新理解房地產:在非洲,看見過去與未來
第一是關於行業的思考,也就是房地產。我們大多數人都來自這個行業。這次非洲之行,讓我對房地產這個行業有了很多新的感觸。
其中最大的觸動,是一種“向下”的觀察視角。以往我們看房地產,總是“向上看”,研究人均 GDP 三萬、五萬美金的國家是怎麼做房地產的,想象未來可能的樣子。而這一次,我們是“向下看”。我們看到了人均 GDP 一千美金國家的房地產狀態,也彷彿看到了中國房地產早期的起步場景,甚至回望了我們自己的過去。所以,對我來說,這次考察很有意思,更像是一次“複習作業”。
我印象特別深的是我們在海南剛拿到第一、第二塊地的時候,那時候地價便宜、機會多。我們在一樓買了張“藍線圖”,六樓籤合同,轉手把地直接賣出去,一下子賺了 300 萬。然後當晚我們幾個人在海邊的大排檔喝酒慶祝,喝到爛醉。
今天回頭看,那種野蠻生長的狀態,既可笑又真實。但正因爲有過那段歷史,這次非洲考察更讓我意識到,同一個行業在不同經濟發展階段的邏輯是完全不同的,不能套用一個標準來理解所有市場。這也讓我重新思考了非洲房地產市場的機會。
比如說,這次在非洲,我看到一個值得關注的市場方向:做有限高品質的住宅開發和銷售。這裏所說的“高品質”,不是參照歐美豪宅標準,而是相對於非洲當地市場更好一點、更有品質感的住宅產品。尤其是在城鎮化初期或中期,當居民開始追求基本舒適和品質生活時,這種產品就成了剛需。但是,在這裏做房地產,我們一定要有“剋制感”。可以做,但不要做多。有市場,但不能氾濫。我們不能大規模擴張,更不能“照搬中國模式”。
此外,房地產能不能做,關鍵還得看土地制度。這次在非洲,我們觀察到很多問題的根源,不在地價、不在市場,而在土地制度。
比如土地產權模糊、市場交易受限,讓很多人不敢買房;審批繁雜、週期過長,讓開發商資金鍊喫緊;交易流通性差,也讓市場缺乏信心。我們做海外項目,不能只看地價和建築成本,必須要問幾個核心問題:當地的土地是誰的?產權清不清楚?交易流程順不順?政府幹預重不重?這些纔是真正決定“能不能做、好不好做”的前提。
這也引出了一個老話題,真正的房地產開發,是時間的投資。回顧我們在全球的考察學習經歷,我越來越認同一件事:做房地產不是沒有機會,而是我們缺乏耐心。
像嘉裏 30 年前在北京 CBD 拿地,蓋了 10 萬平方米左右的項目,現在這塊地的資產市值非常高。李嘉誠當年在上海和北京拿地,很多壓了 10年 都不動,最後依然賺得盆滿鉢滿。核心邏輯很簡單:地段好、資產優、時間夠長。
如果我們今天在科特迪瓦只做一個項目,比如蓋一棟 3 到 4 萬平方米的寫字樓,位置選在覈心的地方,品質做到極致,接下來什麼也不幹,只是交給時間。也許 10 年、20 年後,它就是當地的“嘉裏中心”。
除此之外,我們還看了幾個工業園區項目。說實話,整體思路和中國當年做園區的模式差不多:政府支持、園區開發、招商引資。但有些關鍵問題必須面對:你真的能招到企業嗎?你招進來的產業,到底有沒有附加值?如果只招到一些“三件套”之類的低附加值企業,那麼園區整體的收益模型很難成立。
所以,這次非洲之行,對我來說最大的收穫,不是看了多少項目,而是重新聚焦了自己對行業的思考。
過去幾十年,中國房地產行業積累了大量財富,但許多成果是建立在“高週轉”模式之上。而未來,這種模式越來越難複製,尤其是在海外市場。我們要踏踏實實做資產,慢慢沉澱價值。在一個產權清晰、市場開放、經濟有韌性的國家,選一塊核心地段,蓋一棟優質物業,不急不躁,剩下的交給時間。
二、重新理解創業:從非洲企業家身上看到的堅持與共性
這幾天我也在反覆思考一件事:創業到底是什麼?
創業,本質是一種典型的企業家個人行爲。它不是靠培訓教出來的,不是在商學院裏學出來的,而是靠一場一場硬仗,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我們這次見到的很多非洲華人企業家,每一位都是用了十年、二十年時間,從無到有熬出來的。
創業這件事,沒人能替你完成。每個企業家都必須立足在自己的土壤上,面對自己的現實,走一條屬於自己的路。不管是在中國,還是在非洲,真正能夠長期做下去的人,都是在本地環境中慢慢積累出來的,不斷試錯,不斷突破,熬出了自己的生存邏輯。
比如說,這次在非洲,一些企業家身上的“閃光點”特別打動我。他們有一項非常珍貴的能力,就是敢於打破常規,有勇氣去開拓、去解決問題。在資源有限、規則未明、環境艱難的情況下,還能闖出一條路,這不是普通人輕易能做到的。這是真正的“草根創業”,靠的不是資源,不是關係,而是一點一滴乾出來的。
我經常說一句開玩笑的話:草根創業都得感謝爹不行。什麼意思呢?爹行,資源太多、路徑太穩,你肯定不會來非洲。相反,真正能遠走非洲、白手起家的,往往是因爲“爹不行”,靠不了關係,才只能靠自己去闖。這種“草根創業”的底色,值得我們尊重。
我們也觀察到,這些在非洲真正做出成果的創業者,身上都是有一些高度共性的,尤其有兩個特點特別明顯。
第一,他們很多人有“中央軍”背景。比如,他們早期是在央企體系裏做派駐的工程師、管理者,參與了當地的基建、施工或工程項目。這一階段是他們能力積累的“預備役”:一方面積累了本地資源和社會關係,另一方面也通過項目鍛鍊了管理能力和專業執行力。後來脫離體系,轉身做民營企業家,正是這些早年經驗積累爲他們打下了基礎。
第二,他們普遍有紮實的專業背景。比如我們這次看到的兩家在建築立面、空間品質上做得非常好的公司,創始人都是重慶大學、重慶建工等背景出身的專業人士。他們懂建築、懂設計、懂施工,產品自然更有競爭力。這說明一個道理:即便是在最原始的市場,“專業能力”依然是拉開差距的關鍵。
所以我們看創業,一方面要看到“草根精神”的珍貴,另一方面也要看到專業與系統思維的力量。創業不是冒險,而是對現實深度理解之後做出的最理性選擇。
三、重新看待非洲:不浪漫,也不悲觀
最後,我想談談我對非洲的整體看法。這是我第二次來坦桑尼亞。之前,我是來看獅子的,關注的是自然和野生動物。這一次,我是來觀察“人”的。視角從自然走向制度、社會與發展,這也勾起了我一些早年的記憶。
第一,制度的選擇與搖擺,深刻影響非洲經濟發展。
我剛參加工作時,在中央黨校研究“世界各國社會主義形態”,包括坦桑尼亞首任總統朱利葉斯·尼雷爾提出的社會主義、利比亞前領導人穆阿邁爾·卡扎菲提出的綠色社會主義、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侯賽因提出的阿拉伯社會主義等等。那個年代的我,是從“意識形態”看非洲的。
非洲有 54 個國家,大部分是在二戰後獨立的。獨立之後,很多國家選擇了社會主義路徑,然後經歷了國有經濟、計劃經濟等階段。但這些嘗試大多並未持續,最後又轉向市場化改革。比如利比亞當年推行的“綠色社會主義”,每個人手裏都有一本《綠皮書》,講述如何建立伊斯蘭社會主義,但最終也未能持久,如今利比亞迴歸市場經濟的大潮。回頭看,這種制度的反覆試驗和搖擺,對非洲的經濟發展產生了深刻影響。
第二,非洲經濟發展速度偏慢。
雖然這幾年非洲城市建設略有改善,也出現了一些看似積極的宏觀數據,但如果橫向對比中國、東南亞、印度近 20 年的發展路徑,非洲經濟發展仍然明顯滯後。
非洲目前所處的經濟發展階段,還集中在工業化前中期、城市化初期、產業鏈底部。人均 GDP 在 1000–3000 美元區間的國家,主流產業仍以基礎建材、基建施工、房地產開發、礦業和低附加值製造業爲主。AI、芯片、智能製造這些熱門話題,對大多數非洲國家而言,依然是很遙遠的事情。
我們在非洲見到的很多項目,比如編織袋廠、塑料加工廠、簡易包裝生產線,其實都是中國 30 年前的產能版本。但正因爲非洲在補工業的“第一課”,纔給中國傳統產業帶來了“第二增長曲線”。
比如,我們見到一個來自南通的老闆,他把在國內因“內卷”而淘汰的工廠設備運到了非洲,在本地只做最後一道工序,其他材料和管理體系基本還靠中國。這種方式,像極了30 年前臺商、港商在中國大陸做過的事,現在在非洲“重演一遍”。
所以,我們看到的不是產業“創新”,而是經濟發展階段錯位帶來的紅利。這也提醒我們,非洲並不是“新經濟試驗場”,而是舊經濟的再生地。這也意味着,我們今天能參與的仍然是最早那一批“低起點”的機會。
結語
總之,這次來非洲,對我最大的啓發是:要去浪漫化地看非洲,既要看到其制度和經濟發展速度的侷限,也要看清當前階段所決定的產業機會。
非洲不會成爲全球經濟增長最快的大洲,至少在未來十年內不會,但它可能是中國傳統產業找到“第二增長曲線”的地方。
最後,希望這些判斷思考,能幫助大家在非洲找到可以落地、可以操作、可以盈利的方向。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風馬牛地產研究院,作者:馮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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