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聯儲每年一度的傑克遜霍爾研討會，通常是央行官員和學界輕鬆交流的時刻。他們會討論一些複雜的經濟議題，然後在大提頓山徒步。今年的傑克遜霍爾研討會則顯得氣氛緊張，凸顯出美聯儲未來道路的艱難。

上週五，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主旨演講中暗示，美聯儲最快可能在9月的政策會議上降息。然而，決策者之間對這是否是正確的選擇存在明顯分歧。鮑威爾本人也指出，當前的經濟形勢給美聯儲官員帶來了“充滿挑戰的局面”。

決策者們正努力應對高於2%目標、並且仍在上升的通脹，同時勞動力市場卻顯露疲弱跡象。這種將政策拉向兩個相反方向的現實，加上未來幾個月這些因素如何演變的不確定性，使難度進一步加大。

芝加哥聯儲主席古爾斯比在會場一側接受採訪時表示：

“我們正面臨一些相互衝突的信號，而環境非常複雜。我一直說，央行最難的任務就是在轉折時刻把握好時機。”

研討會也凸顯了政治壓力對美聯儲的影響。隨着美國總統特朗普尋求在未來幾個月對美聯儲繼續施加影響，這種壓力很可能進一步加劇。

幾乎在鮑威爾上週五上午發表演講的同時，特朗普表示，如果美聯儲理事庫克不因近期涉及房貸欺詐的指控而辭職，他將解僱她。這是政府最新一次從多個角度向美聯儲施壓的舉動，而特朗普則在不斷推動降息。

今年的安保措施明顯比往年更嚴格，進一步加劇了會場的緊張氛圍。美聯儲警察、美國公園警察和當地的提頓縣警長辦公室的警員隨處可見，其中一些人身穿軍裝風格制服並攜帶武器。

上週五上午更早些時候，警員們將一名特朗普支持者兼美聯儲常年批評者詹姆斯·菲什巴克（James Fishback）帶離現場。他在酒店大堂當面對庫克大聲質問房貸爭議。

鮑威爾降息信號不如去年明確

在可能是他作爲美聯儲主席的最後一次傑克遜霍爾演講中，鮑威爾詳細闡述了來自經濟的模糊信號。

他表示，關稅對價格的影響如今已顯現，但仍不清楚這是否會更持久地重新點燃通脹。他稱當前勞動力市場狀況“令人困惑”，因爲勞動力的需求和供給都在下降。

儘管存在這些不確定性，鮑威爾仍爲9月政策會議降息敞開了大門，不過信號不像去年的會議那樣明確。當時，勞動力市場惡化但通脹擔憂已消退，許多決策者一致傾向於儘快降息。今年的支持力度明顯不如去年。

最新數據顯示，通脹停留在美聯儲2%目標之上，一些指標表明，價格壓力正蔓延到未直接受到關稅影響的產品和服務。同時，儘管夏季招聘明顯放緩，但失業率維持低位等其他勞動力市場指標卻展現了更穩定的圖景。

由於對經濟前景缺乏明確認識，決策者之間的分歧正在加劇。在7月會議上，當美聯儲決定不降息時，就已有兩位理事持不同意見。如果9月真的降息，可能會有理事反向反對。

隨着特朗普爲美聯儲空缺任命新官員，以及鮑威爾的主席任期將在明年5月結束，政策分歧可能進一步加劇。

白宮壓力持續存在

這種分歧出現在美聯儲正面臨來自白宮的強烈審視之際。儘管官方會議上並未大篇幅討論，但政治話題仍滲透在咖啡間、餐桌和會場間隙的交流中。

哈佛大學經濟學教授凱倫·迪南（Karen Dynan），也是該會議的常客，她表示並不驚訝央行官員不願捲入政治對話。但她也說，本屆研討會展示瞭如何以正確方式處理重大經濟問題。

“今年尤其令人感到意義重大的是，我們看到一系列立足於紮實經濟學研究的論文，作者都是知名專家，”迪南說，“這些問題並不是靠直覺或與身邊人閒聊就能解決的——你真的需要這種專業能力。”

新框架回歸基本原則

一個受到較少關注的議題，是鮑威爾在演講中公佈的新框架。

這一文件將指導決策者實現通脹與就業目標，它是對2020年實施的前一版框架經過數月審查後的成果。新戰略刪除了一些集中應對疫情前長期低通脹挑戰的表述。

芝加哥大學哈里斯公共政策學院副教授卡羅琳·普夫呂格爾（Carolin Pflueger）表示，這一舉措迴歸基本原則，使美聯儲能夠更清晰地聚焦於“最大就業”和“價格穩定”的雙重使命。

她說，在講話中，鮑威爾“強調他的任務是通脹和就業，而這隻能通過一個獨立的美聯儲來實現。我認爲大家對此很認可。”

全球影響

這種認可在鮑威爾上週五上午登臺時顯而易見，他再次收穫來自全球經濟學家和政策制定者的起立鼓掌。

對他們而言，美聯儲獨立性不僅是原則問題，也是實際需要，因爲華盛頓做出的決定不可避免地會帶來廣泛溢出的影響。

然而，在鮑威爾講話後，歐元兌美元上漲1%，這爲歐元區明年可能降至1.6%的通脹增添了下行風險。

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前IMF首席經濟學家莫里斯·奧布斯特費爾德（Maurice Obstfeld）談到歐元區及其他經濟體時表示：“如果真的降息並反映出美國增長放緩，鑑於美國經濟體量之大，那對他們而言也很可能意味着增速放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