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周天產業分析 周天
“當你想要進入一個已經有強勢玩家的市場時,
你必須做出令人震驚的事情”
——— Piëch
上世紀60年代,一位來自保時捷家族的年輕人Piëch,在大學期間接受過完整航空工程教學,正打算在飛機製造業一展身手,不過,受家族召喚,和堂兄倆人一起管理保時捷,堂兄負責民用車,Piëch負責賽車開發。到了奧迪時代,Piëch成爲了一名技術狂人,主導了三個在當時小衆又超前的里程碑技術:五缸發動機、quattro四驅和全鋁輕量化車身。
從執掌奧迪,到振興大衆,這位當年有着“航空夢”的小夥Piëch,最終成爲舊能源時代的汽車教父。
六十多年後的中國,也有一羣曾經想要造飛機的年輕人,也終於決定要造車了。
8月28日,科技企業追覓科技正式官宣造車,首款超豪華純電產品對標布加迪威龍,計劃在2027年亮相。實際上,造車在追覓內部已經悄悄籌備已久,爲此,近千人團隊已經組建完成。
有趣的是,追覓把驅動裝置稱之爲“超級馬達”,這種表達,就很追覓。
追覓作爲智能家電行業領導品牌,旗下產品涵蓋掃地機器人、洗地機、吸塵器、吹風機乃至冰箱油煙機等高端大家電、智能廚電,在硬件領域,把高速數字馬達、激光雷達和機械臂用得風生水起。而說到汽車上用的超級馬達,這立刻就凸顯了追覓的一大標誌性特徵———“技術複用”。
01 追覓爲什麼要造車?
首先,追覓認爲,他們發現了一個市場空白:目前車企大多在中低端車型上發力,但高端、超高端或豪華市場相對空缺,追覓希望從高端市場切入,抓住智能化升級之下的超豪華汽車空白市場。依靠中國產業鏈,不打“性價比”,以技術溢價在全球市場上打造一個高端品牌。
同時,追覓認爲,造車行業仍然有“蘋果機會”。什麼叫蘋果機會?周天財經認爲,就是用新的科技樹在老賽道里開闢出新賽道,從而獲得新的定價權。蘋果就是依靠觸摸屏+算法加持影像,自研芯片等技術壁壘,用智能機殺入原本固化且僵化的手機賽道,把千元級的諾基亞壟斷市場瓦解掉,自己另創出萬元級的手機市場空間。
一句話總結蘋果經驗就是,本沒有市場空白,但硬生生用新的技術組合,創造出市場空白。
如果再具體分析這片市場空白,可以從日產汽車說起,衆所周知日產江河日下的困境,在於喫老本,產品陳舊,沒有技術突破,這是老生常談的,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往往容易被忽視,根據GTR之父水野和敏在2025年的回憶:日產過於依從消費者反饋,把車改得太軟了。過去的SUV很有操控性,舒適性沒那麼好。消費者不滿意的地方容易被放大,而滿意的部分反而被忽略,過於重視市場調研反饋就會讓日產把車改舒適了,反而卻丟失了操控性,導致核心賣點消失,這成爲一個工業品的悖論:迎合市場還是堅持自己的個性。
其實,中國國內汽車市場也進入了一個舒適性過剩,而操控性不足的階段,這就出現了一個市場空白窗口期了。其實小米汽車能後來居上,就是因爲“大沙發軟懸架”舒適性取向出現同質化堆積,大空間氾濫,汽車越造越像麪包車,而主打操控的賽道級性能車產品出現真空地帶。今天,追覓要對標布加迪,顯然也是出於發現這一市場空白。
整個汽車行業都在學一位造車的手機大佬,學了半天,汽車高管們開始做賬號、做直播,只學了皮毛,而只有俞浩發現了其中的祕密。從這一點看,很難說俞浩是真正的造車後來者。
我再做一個大膽論斷:技術狂想者,很難抵制造車的誘惑。
造車並非“投機型機會”,而是一個溢出型機會,造車是要檢驗一個企業在所有其他地方的積累、決策質量、商業管理能力,造車是個檢驗者,恰恰是要在其他領域積累了成功經驗再去造車才合適。
也就是說,造車應該是一個創始人一個團隊的第二次創業,甚至第N次創業。造車是複雜系統管理能力和技術研發能力的雙重溢出,是一個水到渠成的自然結果。俞浩這批創業者,如果明明看到了市場空白,本身又具備複雜系統的管理能力,必然無法抵制造車的衝動。
追覓已經做成了很多個行業前幾,用高速馬達,把多個行業重做一遍,從智能清潔到智能家電,從吸塵器、高速吹風機、智能洗地機、掃地機器人等品類出發,逐步滲入割草機器人、泳池機器人、擦窗機器人。每次都是較晚進入一個行業,然後又飛快地躋身行業前幾甚至行業第一。
並且,高速馬達、激光雷達、避障和動態控制算法、都是可被複用到汽車領域的,大疆組建了一支小團隊進行自動駕駛領域研究,也是一例,汪滔也很難抑制自己造車的野心,只是通過另組團隊,先從智駕算法切入,曲線造車,更爲穩妥。
追覓一次次斷代式領先,背後還有個不爲大家熟知的原因,追覓創始人俞浩其實是在清華大學學航空工程專業出身的,2009年年僅22歲的他做出了世界上第一個三旋翼無人機,又跟隨導師參與過國產大飛機C919的氣動外形設計。
造飛機是難度更高一級的複雜系統工程,造車這件事在原本造飛機、後來造機器人的俞浩面前,本就並非難以逾越的高山。
在純互聯網賽道,時機選擇至關重要。對於依賴網絡效應的行業,如互聯網,時間窗口極爲關鍵,因爲先行者能夠建立起難以逾越的網絡壁壘。然而,對於硬件行業,尤其是汽車行業,情況則完全不同。在這裏,複雜性本身就是一種壁壘,它考驗着企業在研發、生產、銷售、售後、品質、品牌和人力資源等多方面綜合能力。
而且,追覓也不是現在纔打算做車的。創始團隊在大學就有了造車目標,但當時條件並不成熟,那時造車起步至少需要200億資金。在清華天空工場時期,俞浩寫過一份幾十頁關於造車的報告,當時他意識到造車不適合用來初次創業,在那個時間點最重要的成功要素是有過成功創業經驗。
如今,有個幾次硬仗的成功經驗,條件成熟了。
02 今天造車爲時已晚嗎?
最近兩年的汽車市場格局,驗證了幾件事:
第一,後來可以居上。而且時間會很快,這種趕超的爆發力會很強。
第二,創始人的製造業背景,會比純互聯網背景的造車人,要少走很多彎路。
何小鵬和李斌,到很晚才意識到,供應鏈要自己管。在2024年,小鵬創始人何小鵬接受採訪時說,自己其實被下面一幫人合起夥來騙了好幾年,後來光是弄清楚一個零部件的真實報價就花了大半年,因此,何小鵬苦口婆心勸蔚來創始人李斌,供應鏈要親自管,不能只做簽字的人,要全盤喫透纔行。
對比來看,製造業背景的一家手機巨頭造車,只花了100億,三年時間,就超越了燒掉1000億,耗費十年的李斌。這裏的超越是指:銷量更高,用時更短,燒錢更少,盈利更快,這是製造人相對於純互聯網人的碾壓性優勢。
所以說,決策質量足夠高的話,資金消耗上的差異是十倍,造車有多燒錢,還是取決於決策質量的高低,換句話說,追覓造車取勝的關鍵點,不在於初始資金量,而在於決策質量。蔚來一度開發過電池、開發過手機,還押注換電技術,每一次彎路,都是百億級資金化爲灰燼,今天追覓入場,不需要再交這些造車學費。
違背共識,才能硬生生挖出一片市場空白。在彩電大沙發大空間盛行扎堆的時期,有家最後入場的造車企業,逆業界潮流,堅持犧牲空間,做性能車,強調駕駛感,結果很快後來居上,趕超了衆多創業十年的新勢力,事後也證明了,這種違背共識恰恰能找到市場空白,也驗證了高端性能車,完全是一片空白。
今天,當追覓說要造車,要對標布加迪的時候,相似的一幕再次發生,業界也有不少人嘲諷:一年在中國只賣出五臺的車,追覓居然要對標,是不是喫錯藥了?
我恰恰覺得,這正表明追覓找準了定位,也說明追覓做足功課了。追覓如果說要做一箇中國的豐田出來,我反而覺得多半會黃。激進,劍走偏鋒,纔有機會在今天的造車市場上成功。
爲什麼呢?讓我們看看法拉利的歷史,就會發現,追覓並不孤單,法拉利的崛起,也是違背共識的後發者的勝利。
法拉利在1940年代末造車的時候,是後來者,都不是晚了三年五年,是比前輩們晚了幾十年,當時的普通家用車巨頭有福特、通用、大衆,豪華級別裏有奔馳稱霸,格局看似已定。法拉利沒有選擇正面競爭,而是開創了“運動性能豪華車”這一全新細分市場。二戰後歐洲百廢待興,大多數汽車製造商都專注於製造普通民用車,但法拉利另闢蹊徑,造車初期把目光投向了一個特殊羣體:熱愛賽車運動的專業和半專業車手。這個選擇看似將市場侷限在了一個極小範圍內,日後大有裨益。
1947-1950年間,恩佐·法拉利採取了獨特的雙軌制策略:一方面專注於賽車研發和參賽,另一方面小規模生產路用跑車來維持現金流。當時的法拉利工廠只有35名員工,年產量不超過20臺。關鍵轉折點發生在1951年——法拉利在F1銀石站擊敗了強大的阿爾法·羅密歐車隊。這場勝利立即帶來訂單增長,包括來自好萊塢明星和歐洲貴族的購買意向。
1951年岡薩雷斯贏得世界冠軍 圖源:法拉利官網
這一過程,就是從專業發燒友,逐步滲透到泛大衆裏去。而公衆關於法拉利的高端化心智,就來自於初期的技術層面的極致追求。其實,這也是大疆無人機的崛起之路:先在小衆發燒友中形成極佳口碑,隨後逐步擴散至大衆。
至於品牌,就是這一滲透過程的副產品。
還記得中國自動化教父李澤湘帶大疆創始人汪滔在2013年去請教紅杉資本投資合夥人莫里茨,問的第一個問題是,“中國公司能不能做品牌?”莫里茨說:產品纔是關鍵,只要產品好,不管來自世界哪個角落,都可以做品牌。
發現了吧,這不就是追覓今天要走的路徑。違背共識,起手就是選擇小衆打法,找出空白地帶,做好產品,無問西東。
追覓要對標的布加迪威龍,是一個比法拉利更加大膽激進的“頂層切入”故事,巧合的是,布加迪也是Piëch的作品,作爲當時的大衆集團主席,Ferdinand Piëch提出了一個看似不可能的目標:打造一臺最高時速超過400公里,同時能夠像大衆高爾夫一樣可靠的量產超級跑車。這個目標在當時汽車界引發巨大爭議。有專家認爲這完全是在浪費資源,因爲沒人需要如此極端的性能。
但Piëch堅持己見:在豪華車市場,品牌定位必須基於無可爭議的技術實力。通過推出一款突破性的產品,可以迅速確立品牌在行業中的地位。正如他所說:“當你想要進入一個已經有強勢玩家的市場時,你必須做出令人震驚的事情。”
在2005年,布加迪發佈的技術白皮書中詳細記錄了一些關鍵突破:10個獨立散熱器系統,特殊設計的7速雙離合變速箱,主動空氣動力學系統。
看出來了吧,不僅僅是布加迪,超級賽車,都非常依賴空氣動力學和輕量化設計,在遇到工程瓶頸時,汽車工業,都不約而同選擇從航空工業借鑑工程巧思。無怪乎,寶馬公司的前身,叫做巴伐利亞“拉普發動機製造廠”,是一個飛機發動機的供應商。
中國業內此前還沒有真正是做航空製造背景的創始人下場造飛機,那麼現在有了。
更何況,追求技術極致本就是俞浩的一個特質,俞浩常把“做第一”掛在嘴邊,也是這份狂想,憑藉研究航空發動機的經驗,追覓僅用兩年時間就追趕上戴森在高速數字馬達上一度領先10年的核心技術,並在高速數字馬達領域成爲難以追趕的全球第一。並且,追覓還是第一個往掃地機器人身上加機械臂的公司,讓垂直領域的專用機器人,第一次有了和周邊環境交互的能力,被業界認爲把具身智能向前推進了一大步。
俞浩不僅僅是在蔚小理的經驗上造車,實際上,我認爲,俞浩也是站在Piëch的肩膀上造車,很多今天需要回答的問題,比如晚進入市場行不行,沒有造車基因行不行,Piëch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
03 那麼,接着我們就要問,追覓本身還有哪些特質,有益於造車呢?
其實除了前面提到了追覓技術複用的方法論,俞浩個人的極致精神與航空製造背景,其實還有追覓生來全球化的一面。
如果只看中國市場,的確是很卷。車企利潤率都不高,但從全球來看,日產這樣的巨頭江河日下,一大批世界級老牌公司正在拱手把全球市場讓出來。
總結老巨頭的困局,叫作船大難掉頭。從Stellantis投資零跑到大衆投資小鵬來看,他們圖的是中國汽車的研發能力,歐洲車企已經失去了產品定義能力和技術創新能力,僅僅是殘存着一些品牌的餘溫。
再舉一個例子,整個歐洲舉多個發達國家之力,由寶馬、大衆共同出資,合辦了一家名爲Northvolt的電池製造企業,專爲新能源汽車而生,然而,在燒掉140億美元之後,電池最終也造不出來,破產收場。足以看出,歐洲的新能源汽車,要崛起有多麼不可能。
寧德時代創始人曾毓羣在挪威主權基金老闆的播客節目中,貢獻了幾句金句:“爲什麼歐洲造不出好的汽車電池?首先,他們的設計是錯的;其次,他們的工藝是錯的;最後,他們的生產是錯的。”
有中國成熟產業鏈打底,是小米汽車後來居上的最強倚靠,也會是追覓的一大支撐,但歐美沒有這樣的支撐,這也是爲何,強大的蘋果造車多年,卻拿不出產品來,草草收尾。
關於日產衰落中,一位汽車工程師總結:中國消費者對日產很不滿的點是,全系都是捷特科CVT變速箱,這麼落後的變速箱方案,日產卻難以割捨,因爲捷特科是日產剝離出來的零部件企業,和日產緊密捆綁,這類交叉持股的“系列”企業,被稱爲keiretsu,日產在原CEO戈恩驚天大逃亡之後,就不再用外部供應商,哪怕外面的技術更好——緊密利益聯盟往往鎖死技術進展。
和戈恩的命運相同,大衆的前CEO迪斯也被董事會罷黜,原因也是基本相似的,轉向電動技術後,原有的燃油車變速箱供應商的利益被動了,利益受損者一起發動宮廷政變,罷免掉了迪斯,改革就此停滯。
舊的利益格局鎖死,老巨頭難掉頭,時間完全站在中國公司這邊。日產大衆Stellantis這些老牌巨頭,會在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來,會讓出巨大的市場,日產2024年的全球銷量是334.6萬輛,大衆年銷量突破900萬輛,Stellantis是569萬輛,通用福特都是400萬輛,老巨頭會逐步釋放出天量市場給中國企業,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非常艱難。
對於比亞迪蔚鵬理來說,這些品牌的汽車出海業務也纔剛剛開始,追覓來的不晚,況且,我們已經讀到的一個信息是,追覓造車從第一天就瞄準全球,可以說和中國新勢力處在同一起跑線上,大家共同瓜分空白市場。何況,追覓在自己所在領域,在全球化上已經取得領先,追覓現在70%的收入在海外,在海外可以賣得更貴,並且能賣到市場佔比第一,追覓對於全球市場的認知和渠道優勢,非一朝一夕建立起來的。
寫到這裏,我非常看好中國技術狂人的造車征途,他們的時間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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