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今年以來，在這個每日成交額達9.6萬億美元的全球外匯交易市場中，押注美元走弱一直是主導性的交易，但這一押注正開始變得踉蹌，「強美元」時隔數月之久捲土重來。

儘管美國政府停擺持續上演，衝擊投資者們對於美元資產的持有信心，但是作為全球主要儲備貨幣的美元的強弱衡量指數仍處於約兩個月高位，凸顯出美元近期相對於其他主權貨幣的強勢地位。亞洲和歐洲的交易員們表示，對沖基金正在加碼期權押注，認為相對多數主要貨幣的美元反彈浪潮將延續至年底。

歐元和日元下跌等海外市場形勢，以及聯儲局官員們集體敦促謹慎進行進一步降息的偏向鷹派言論，都在近期大舉提升了美元這一全球儲備貨幣的吸引力。

然而美元升值趨勢可能會對全球經濟產生負面性質的影響，使其他央行更難放鬆貨幣政策，推高大宗商品成本，並增加以美元計價的外債負擔。

「沽空美元」正在演變為投資者們的「痛苦交易」環節

毋庸置疑的是，海外動態是美元近期強勢的關鍵驅動因素之一，尤其是本月歐元和日元驟跌。與此同時，聯儲局官員呼籲對進一步降息保持謹慎的言論也大幅提升了美元的投資吸引力。

美元走強持續的時間越長，堅守美元看跌觀點者的痛苦就越大。其中的最大美元空頭包括高盛集團、摩根大通和摩根士丹利。

如果這一趨勢延續，其影響可能在全球經濟中迴盪，例如使其他央行更難放鬆貨幣政策、推高商品成本，並增加以美元計價的海外借款負擔，因此可能引發推動美元持續走強的一系列新興市場連環事件。

這種快速反彈可能會擾亂今年最受青睞的一些市場交易，打擊對新興市場股票和債券在今年最後一個季度的樂觀預期，同時也會拖累美國出口商們的股價。

來自Columbia Threadneedle 的資深交易員Ed Al-Hussainy曾是美元悲觀者中的一員，如今已改變看法。這位投資組合經理在2024年底沽空美元，當時在美國大選後所謂的「特朗普交易」背景下，美元仍在不斷上漲。

在過去一個半月裏，他通過降低對新興市場的敞口來削減美元悲觀立場。對他而言，問題的核心在於市場對聯儲局降息的押注偏重，而美國經濟，尤其是美國勞動力市場仍顯示出韌性。

「我們對美元的看法已明顯轉向更積極，」他表示。「市場已經計入了一系列非常激進的降息預期，而在勞動力市場沒有出現更大痛苦的情況下，要執行這些激進降息將非常困難。」

美元自7月以來的急跌已趨緩——美元指數在下半年上漲約2%

彭博美元現貨指數自年中以來現已上漲約2%，此前其上半年跌幅為數十年來最陡。2025年初，在唐納德·特朗普再一次就任總統後暫緩實施全面關稅之際，出於對通脹將溫和到足以令聯儲局恢復降息的判斷，美元下滑。

隨着他在4月面向全球推出大範圍關稅以及限制移民等激進「MAGA政策」，加劇了外國投資者在貿易戰背景下對美國經濟以及對於美國資產的擔憂與懷疑情緒，這一頹勢進一步加深。還有猜測稱，特朗普偏好較弱的美元以幫助美國出口商，同時他向聯儲局施壓要求大幅降息，這些因素共同放大了美元看跌浪潮。

然而事實證明，國際投資者並未迴避美國，儘管有跡象表明他們一直在買入衍生品以對沖美元下跌風險。由大型科技巨頭以及AI領軍者們領升的美國股市投資吸引力過於強大。而且海外投資者們在美國國債拍賣中的需求大體穩健。

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的最新數據顯示，截至9月底，對沖基金、資產管理公司和商品交易顧問(CTA)仍然傾向沽空美元。儘管這些空頭頭寸遠低於年中高點，但如果美元繼續升值，仍有相當大的「受傷」空間。

來自巴克萊銀行的貨幣期權全球主管Mukund Daga表示，對沖基金在臨近年末之際大舉加碼看漲美元的期權交易，主要是針對多數疲軟的G10貨幣表達這一強美元觀點。

對於美元的下一步走向，聯儲局行動將至關重要

另有跡象顯示，期權交易員們為對沖美元上漲風險而支付的溢價高於對沖下跌風險。衡量看漲與看跌押注需求差異的指標顯示，外匯交易員們對美元的樂觀程度為4月以來最高。託管清算公司(DTCC)的數據顯示，本週以來，每天看多美元的結構性交易需求均超過了看空。

市場對於美元的情緒轉為自4月以來最樂觀

當然，美元的下一步走向誰也無法篤定。聯儲局的下一步行動將起到關鍵作用。

交易員們目前計入了到年底約兩個25個基點的降息幅度，明年可能還有更多降息。然而最新的評論——包括聯儲局9月會議紀要及FOMC貨幣政策決策者們近期的言論——表明這一激進的降息軌跡遠未確定。儘管有跡象顯示就業市場在降溫，但通脹仍然頑固，且非農就業市場雖然出現裂痕，但是仍未邁入持續下行的萎靡軌跡。

「市場如今已計入一整輪聯儲局的降息週期，」來自投資機構愛德華·瓊斯的投資策略主管Mona Mahajan表示。「之前並非如此，這有助於解釋為何美元此前大幅走弱，但一定程度的均值迴歸是可以預期的。」

「美元漲勢的增強正引發對過度擴張的美元空頭的新一輪擠壓。似乎仍有大量資金抱着‘賣出美國資產’的敘事邏輯在等待2025年初那一幕重演。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美元進一步的擠壓式上行行情就在市場牌面上。」來自Bloomberg Strategists的MLIV亞洲團隊負責人Garfield Reynolds表示。

對美元匯率預測者而言，一個重大複雜因素在於美國政府關門導致關鍵的非農就業數據被推遲，不過據稱美國勞工統計局已召回人員以準備一份關鍵的通脹報告。若有證據顯示勞動力市場疲弱在大幅累積，沽空美元的交易可能捲土重來，華爾街的一些大行仍認為未來數月美元將進一步走弱。

對美元的另一項潛在扭曲是所謂的「貨幣貶值交易(debasement trade)」，由於對全球最大經濟體的財政擔憂加劇，以及擔憂聯儲局獨立性持續被特朗普政府侵蝕，一些投資者轉而尋求比特幣和貴金屬等被視為更安全的資產，而非主要貨幣。

華爾街機構們普遍預計年底前美元走弱——截至12月對主要貨幣兌美元表現的預測

今年早些時候美元大幅走軟，很大程度上源於這樣的判斷：非美市場的前景轉暖將吸引投資者。然而，法國和日本的意外政治局勢讓這一敘事變得模糊。

匯率衡量的是相對價值，而隨着日本執政黨新任黨首、很可能出任首相的高市早苗上位在望，市場對日元的情緒轉向悲觀。她的政策被視為推升通脹並以舉債刺激為特徵，這一情形將日元匯率(兌美元)推至2月份以來最弱。

與此同時，在法國，總統埃馬紐埃爾·馬克龍領導的政府仍陷危機，這給歐元帶來新的壓力，歐元已跌至8月份以來最低。

澳大利亞聯邦銀行策略師Carol Kong表示，鑑於法國的動盪局勢以及日本可能出現比預期更加寬鬆的財政和貨幣政策，美元對這兩種貨幣的漲勢或將延續。

「事實是，借用我們的一句老話，美元仍是洗衣籃裏‘相對最不髒的襯衫’，」來自紐約Natalliance Securities的副董事長Andrew Brenner表示。「在日元和歐元都承壓的情況下，不要指望美元出現大幅度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