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鳳凰網財經《公司研究院》
10月28日,胡潤研究院的一紙排行榜,將翰森製藥董事局主席鍾慧娟與其女孫遠以1410億元財富推上了中國女首富之位,一舉取代了此前備受關注的娃哈哈集團宗馥莉。
這位曾經的化學教師「白手起家」財富攀升,背後是其所執掌的翰森製藥市值在年內一路飆升——從約900億港元到如今突破2000億港元,令業界矚目。
鍾慧娟在醫藥行業為人所熟知,還因其與丈夫孫飄揚分別掌控着翰森製藥和恆瑞醫藥這兩家上市藥企,構成「最牛夫妻檔」。其財富增長與翰森製藥向創新藥的戰略轉型,以及創新藥領域的整體爆發密不可分。
然而,這家藥企財富積累的道路上,曾有着揮之不去的合規陰影。其財務報告顯示,公司的銷售及分銷開支已持續七年維持在30億元以上的高位。其旗下子公司還曾因不正當競爭行為,被罰款2554萬元。這些情況引發了市場對其高額營銷費用背後商業模式的關注。
如今,這位新晉女首富與其掌舵的醫藥帝國,正同時面對着創新藥成果與商業合規性的雙重審視。
01 迎上創新藥爆發
醫藥圈從來不缺故事,但像鍾慧娟這樣從化學老師「白手起家」到中國女首富的劇本,即便在最跌宕的商戰小說裏也難得一見。
這位翰森製藥的掌舵人攜女兒孫遠以1410億元財富登頂胡潤榜,讓整個醫藥圈為之側目。細看這個醫藥家族的薪酬結構,以2024年為例,鍾慧娟2024年年薪達1192.5萬元,她的女兒、執行董事孫遠年薪高達1904.4萬元,比母親還高出700多萬。相比之下,執掌恆瑞醫藥的孫飄揚2024年年薪僅為165.3萬元,不及妻女的十分之一。
翰森製藥2024年年報截圖
時間回到1995年,當時,從江蘇師範大學化學專業畢業的鐘慧娟,是一名化學老師。她的丈夫孫飄揚與一位香港投資人共同創立的江蘇豪森藥業(下稱「豪森藥業」,即翰森製藥全資子公司),公司處於起步階段,但孫飄揚卻身兼連雲港製藥廠廠長的職務,難以分身。
在這樣的背景下,鍾慧娟做出了離開講臺的決定,投身於這家新興的醫藥企業。沒有製藥背景的她,從執行副總經理一路做到董事長和總裁。
翰森製藥的發展始於仿製藥。1997年,公司的首個重要產品抗生素「美豐」上市,當年便實現了3000萬元的銷售額,這使得豪森藥業開始在行業內站穩腳跟。若說起這家公司生產的格列衛,可能人們會更加熟悉,這正是電影《我不是藥神》中「格列寧」的仿製藥。
真正的轉折點出現在2019年6月,翰森製藥在港交所掛牌上市,發行價14.26港元,上市首日最高漲幅達48.67%,市值突破千億港元。
然而,也是在2019年,仿製藥受到集採衝擊,2020年公司營收增速僅為0.1%。這場危機倒逼翰森製藥,加速向創新藥賽道突圍。
2022年翰森製藥創新藥數量從2019年的1款攀升至7款,創新藥收入佔比也首次超過了仿製藥,達到了50.6%。轉型的陣痛之後,翰森製藥搭上了創新藥行業爆發的快車。
更引人注目的是其創新藥海外授權的戰略佈局:2024年公司BD收入達15.72億元,佔創新藥收入的16%。今年10月,翰森製藥將一款在研CDH17靶向抗體偶聯藥物(ADC)HS-20110在大中華區以外的全球權益,授權給跨國醫藥巨頭羅氏,首付款8000萬美元,潛在里程碑總金額高達14.5億美元。而這僅是翰森在ADC領域達成的第三筆"出海"交易。
也是因為這樣,翰森製藥股價一路走高,市值從年初的900多億港元,升至目前的超2000億港元,年內累計漲幅超100%。這也直接推動鍾慧娟財富比去年增長600多億元。
事實上,創新藥賽道的財富效應並非個例,今年在抗癌藥領域,一批企業創始人的個人財富隨之顯著增長,百利天恆的朱義、康方生物的夏瑜,以及舒泰神的實控人周志文和馮宇霞等,均憑藉創新藥的突破或市場預期實現了個人財富的躍升。
02 曾被質疑「影子公司」
在醫藥江湖的明暗規則裏,翰森製藥與恆瑞醫藥的關係,始終是一段說不清、理還亂的公案。翰森製藥,自誕生之日起就難以擺脫「恆瑞影子公司」的標籤,其間的資本勾連、業務交錯,為這對「醫藥最強夫妻檔」的財富傳奇塗上了一層複雜的底色。
探究兩家公司的資本根系,會發現它們盤根錯節地糾纏於同一個名字——岑均達。這位低調的關鍵人物,不僅是恆瑞醫藥的重要股東,同時也通過其控制的APEX MEDICAL持有翰森製藥大量股份。
在業務層面,兩家公司的關聯更為具體且持續。據野馬財經梳理,在2015年之前,恆瑞醫藥的年報中持續披露與豪森藥業之間存在材料轉讓、產品加工等關聯交易,這些交易的金額佔恆瑞醫藥同類交易的比例,最低為1.67%,最高竟達到52.37%。
更為市場所質疑的,是那些遊走於灰色地帶的研發項目流轉。一個備受關注的案例發生在2012年,恆瑞醫藥宣佈因「客觀原因」中止兩款新藥西帕替尼和海那替尼的研發。然而,蹊蹺之處在於,同年,豪森藥業卻提交了這兩款藥品的臨牀批件申請。這種「恆瑞中止研發,豪森藥業接棒申報」的戲劇性操作,由於孫飄揚與鍾慧娟的夫妻關係,立刻引發了市場關於是否存在「利益輸送」的質疑。
面對持續的質疑,監管層也曾出手。2015年12月,上海證券交易所就曾向恆瑞醫藥下發問詢函,要求其說明與豪森藥業之間的關聯關係情況。恆瑞醫藥在回應中堅決否認了「業務線高度重合」、「不分彼此」等指控,強調雙方獨立研發、擁有不同藥品批文,多數產品在適應症和受衆上不存在重疊,即使個別相同也非核心業務,不構成直接競爭。
隨後,翰森製藥在港交所的招股書中也竭力劃清界限,聲稱除三種特定產品外,其所有在售或後期研發產品與恆瑞醫藥在疾病類別、嚴重程度等方面均不重合,並強調自身在管理、財務和運營上的獨立性。
豪森藥業相關工作人員也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稱:「關於我公司與恆瑞關係的描述,目前部分媒體在這方面有誇大和杜撰,我們已經發律師函在處理了。」
翰森製藥啓動獨立上市進程後,兩家公司的緊密往來,在賬面上逐漸淡化。翰森製藥似乎正在竭力證明,它早已不是任何人的影子,而是能在創新藥領域獨當一面的巨頭。
03 頻陷「帶金銷售」質疑
然而,在「影子公司」之後,另一條關於銷售模式的暗線同樣引人注目。穿透翰森製藥財報中連年高企的銷售費用,一系列圍繞「帶金銷售」的罰單與案件,讓公司疲於應對。
審視翰森製藥的財務報表,銷售費用的規模令人側目。2021年至2024年間,公司的銷售及分銷開支分別高達34.28億元、35.50億元、35.31億元和37.96億元,佔同期營業收入的比例始終徘徊在30%以上,四年總和超過143億元。這一開支規模已連續七年維持在30億元高位之上,勾勒出其在市場推廣上的巨大投入。
翰森製藥2024年報截圖
2024年7月,一筆高達2554萬元的罰單,為「帶金銷售」的質疑提供了具體而微的註腳。
根據湖北省恩施市市場監督管理局的行政處罰決定書,翰森製藥旗下江蘇恆特醫藥銷售有限公司的三名藥品信息顧問,在推廣抗癌藥氟馬替尼和阿美替尼的過程中,邀請了恩施兩家醫院共46名醫生參與所謂的「學術活動」。這些活動形式多樣,包括線上會議、問卷調研、文獻點評和線下科室會,明碼標價:回答一份問卷可得1000元,完成一次文獻點評報酬在2000至3000元之間,會議中的主持、講者等角色也能獲得1000至3000元不等的勞務費。經覈查,共計發放的勞務費為86.02萬元。
然而,調查揭開了這些學術活動光鮮外表下的荒誕真相。處罰文書披露了諸多造假「名場面」:例如,同一科室人員在4月3日開會時全員身着毛衣或厚衣服,次日開會卻齊刷刷換上短袖,場景明顯不合常理。更匪夷所思的是,在一對一的院內科室會上,竟出現兩名醫生互相講授內容完全相同的課件,「今天你講我討論,過兩天我講你討論」,雙方均能領取勞務費。
調查還發現,部分會議資料實為藥品信息顧問借用日常照片編造,甚至存在多個藥企工作人員在科室外排隊等候、依次進入完成簽到流程的格式化操作。這些行為最終被認定為不正當競爭,豪森藥業被沒收違法所得約2344.28萬元,並處以罰款210萬元。
這並非翰森製藥首次因合規問題受到處罰。早在2021年,財政部發布的會計信息質量檢查公告就指出,其旗下豪森藥業在2018年存在多項問題:列支的諮詢評審費、廣告宣傳費中,有金額高達1.29億元的相關發票在國家稅務總局平臺查驗結果為「查無此票」或「不一致」;此外,還虛列27家信息諮詢服務部的諮詢評審費1600萬元,以及會議費、辦公用品費不實等多項問題,涉事金額累計達1.5億元,使其位列當時19家受罰藥企的前列。
回溯更早的司法案例,翰森製藥關聯的行賄行為模式更為直接。中國裁判文書網顯示,2011年與2013年,江蘇恆特醫藥銷售有限公司安徽省銷售經理為在藥品銷售業務上獲得關照,曾兩次安排原安徽省衛生廳紀檢組組長吳敦武的妻子出國旅遊,並在其辦公室贈送1萬歐元。另據判決書,2010年至2013年間,原安徽省醫藥集中採購服務中心主任胡風平,多次收受江蘇恆特醫藥員工贈送的購物卡,並為該公司藥品參加招投標提供幫助。
翰森製藥在2018年9月遞交的招股書中,並沒有對該公司境內運營公司的涉賄案件予以披露,而是直言,「我們沒有亦無法完全控制僱員、分銷商或供貨商的行為。」
回頭看去,這些審視與質疑,或許都是這位新晉女首富無法繞開的「來時路」。
參考文獻:
《翰森製藥銷售費連續7年超30億,成「帶金銷售」重災區》,鰲頭財經
《1410億身家!「醫藥女王」鍾慧娟攜女登頂「中國女首富」!》,野馬財經
《「醫藥女首富」公司被罰2500萬,超30億銷售費用去哪兒?》,野馬財經
《恆瑞醫藥行賄夫妻檔:旗下兩銷售藥企涉案 翰森製藥五次行賄曝光》,中國科技新聞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