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通財經APP獲悉，OpenAI正迎來一次重大戰略調整。據報道，OpenAI首席執行官薩姆·奧特曼(Sam Altman)近日在內部發出「紅色警報(code red)」後，要求公司暫停包括Sora視頻生成項目在內的多個側線項目，為期約八週，全力投入ChatGPT的改進工作。這一決定凸顯了OpenAI內部在「追求廣泛的消費者吸引力」與「實現突破性研究目標」之間更深層次的理念分歧。奧特曼認為，為了確保OpenAI的生存，公司必須將用戶滿意度置於其最初追求通用人工智能(AGI)的目標之上。

領先優勢不再！OpenAI轉移戰略重心

本月初，奧特曼在內部備忘錄中宣佈公司進入「紅色警報」狀態，要求調動更多資源，全力提升ChatGPT的能力以應對日益激烈的競爭。為了守住ChatGPT的陣地，奧特曼決定暫緩其他非核心項目，將所有火力集中於ChatGPT。被暫停的項目清單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商業化前景廣闊的廣告業務。

與廣告業務一同被按下「暫停鍵」的，還有另外兩個創新項目：一個是能夠自動化處理購物、健康管理等複雜任務的AI Agent項目;另一個則是旨在為用戶每天生成個性化資訊報告的Pulse功能。這些對未來的探索都必須為眼下的生存之戰讓路。

OpenAI在人工智能領域一家獨大的局面似乎已成為過去。谷歌(GOOGL.US)在上月發佈了其最新、號稱「最智能」的AI模型Gemini 3。在早期測試中，Gemini 3的表現已經趕超ChatGPT，尤其是在與OpenAI發佈不久的GPT-5.1模型對比時。

據悉，Gemini 3在全球AI模型LMArena排行榜上以1501分的歷史最高分登頂，在衡量通用推理能力的Humanity's Last Exam基準測試中獲得37.5%的最高分，超越了此前由GPT-5 Pro保持的31.64%紀錄，並且在多項學術級基準測試中展現出博士水平的表現，在GPQA Diamond測試中獲得91.9%的高分，在數學領域的MathArena Apex基準測試中創下23.4%的新紀錄，在事實準確性方面於SimpleQA Verified測試中達到72.1%的得分，均大幅超越GPT-5.1。

奧特曼在內部警告員工，谷歌在AI領域的強勢迴歸可能會給OpenAI帶來「短期經濟壓力」，而該公司首席財務官Sarah Friar也在上月向投資者承認，ChatGPT的增長出現放緩。

另一家備受關注的人工智能初創公司Anthropic則與OpenAI的主要合作伙伴微軟(MSFT.US)和芯片巨頭英偉達(NVDA.US)達成價值3500億美元的「戰略伙伴關係」。供應鏈上的關鍵角色開始向競爭對手傾斜意味着OpenAI在算力資源上的優勢可能會被削弱，而Anthropic的研發和商業化能力將得到顯著增強。

對奧特曼而言，一個尤其值得關注的信號是用戶差距正在持續縮小。谷歌方面稱，其Gemini應用已擁有6.5億月度活躍用戶。相比之下，奧特曼在10月聲稱ChatGPT的周活躍用戶達到了8億。儘管統計口徑不同，但競爭對手的用戶增長勢頭顯而易見。

這一系列事件，使得自近三年前ChatGPT問世以來聲名鵲起的OpenAI，其行業掌控力顯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脆弱。隨着谷歌在模型技術上取得可衡量的進展，以及Anthropic獲得巨頭加持，曾經作為AI代名詞的OpenAI正面臨日益嚴峻的壓力。

一些分析師預計，谷歌以及Anthropic將繼續削弱OpenAI的領先優勢。JonesTrading首席市場策略師Mike O’Rourke表示：「鑑於谷歌的規模、行業地位及其在搜索領域的先發優勢，Gemini可能會搶佔市場份額，導致OpenAI和其他公司落後。」AI領域資深科學家Gary Marcus的觀點則更為尖銳，他表示：「OpenAI基本上已經揮霍了它曾經擁有的技術領先優勢。谷歌已經追上來了。」

谷歌的快速追趕體現在APP下載量上。據數據機構Sensor Tower的統計，在App下載量上，雖然ChatGPT依然以約8700萬的月度下載量領先，但Gemini的追趕速度非常驚人，從2025年年中每月約1500萬下載，一路飆升到10月底的約6600萬。

不過，OpenAI也並非全面落於下風。儘管谷歌最新模型Gemini 3推動下載量上升，但OpenAI的ChatGPT在用戶使用習慣和活躍度上仍保持壓倒性優勢。Sensor Tower統計，在11月下旬，ChatGPT佔據了近90%的移動端聊天機器人會話量，而Gemini僅佔約4%。與此同時，ChatGPT用戶日均打開應用超過8次，遠超Gemini的2.5次。

谷歌在下載量上的短暫領先凸顯出一個關鍵問題——在AI產品市場，吸引用戶嘗試與培養使用習慣是兩場不同的戰役，而後者的難度要大得多。這場AI競賽正從搶奪新用戶轉向爭奪用戶時間，而後者決定着誰能真正將AI產品轉化為日常習慣。

此外，奧特曼認為，真正的競爭對手不僅是谷歌，還有蘋果(AAPL.US)。隨着AI在消費級設備中的整合日益關鍵，這一點尤為明顯。OpenAI從蘋果挖走了大量人才，顯示出其在硬件能力上的戰略佈局，而這可能在未來AI應用中發揮關鍵作用。

因此，在谷歌、蘋果等競爭對手迅速推進各自AI技術的背景下，OpenAI相較於其他項目優先改進ChatGPT的決定意義重大。這意味着該公司希望通過改進ChatGPT保持競爭力，在大模型競爭進入白熱化階段鞏固產品份額，以實現更加可持續的發展。

全力打磨ChatGPT

據悉，奧特曼在發給員工的備忘錄中明確指示，OpenAI應將「更好地利用用戶信號」作為優先事項，以提振ChatGPT在模型排行榜上的表現並增加用戶粘性。這種策略意味着OpenAI將更多依賴基於用戶點擊反饋的訓練數據，而非單純依靠專業評估。

但值得一提的是，這一策略此前曾助推GPT-4o模型獲得極高的用戶參與度，但也因引發模型「過度迎合」用戶而招致關於加劇用戶心理健康問題的爭議。部分用戶長期沉浸與模型互動後出現精神失調、妄想等情況，相關家屬甚至對OpenAI發起訴訟，稱模型過度迎合導致心理問題惡化。公司因此一度進入「橙色警戒(code orange)」，調整安全策略，並嘗試通過更穩健的訓練方式降低情緒化傾向。

儘管OpenAI隨後調整了訓練權重以減少模型的「過度迎合」，並在8月發佈的GPT-5中採用了更冷淡的語氣，但這導致了用戶不滿和參與度下降。面對谷歌的追趕，奧特曼最終選擇恢復更受歡迎的GPT-4o模式，並指示再次強化個性化功能和用戶信號的使用。

針對人們對「用戶信號」這一策略的擔憂，OpenAI承諾將與心理健康專家合作，確保其模型能對處於困境中的用戶作出恰當回應。公司還對訓練流程進行了調整，以降低與用戶反饋相關的風險。在應對這些挑戰的同時，OpenAI也希望提升其聊天機器人的個性化功能。

儘管這有望改善用戶體驗，但也引發了新的疑問——是否可能加劇部分脆弱用戶的心理健康問題。圍繞AI參與策略的倫理爭論，呼應了社交媒體領域中長期存在的類似擔憂——這些問題曾引發廣泛批評。但奧特曼認為，團隊目前已可繼續安全使用用戶反饋信號，並強調這一策略曾帶來「顯著的、令人驚訝的增長」。

聚焦當下

OpenAI成立之初的使命是研發可以在幾乎所有方面超越人類智能的AGI。這家長期受研究驅動的公司是業界最具理想主義色彩的公司之一。但隨着ChatGPT成為全球用戶量最高的AI應用，商業現實與基礎研究之間的張力不斷加劇。

據悉，OpenAI內部一直存在兩條路線。由首席科學家 Jakub Patchocki 領導的研究團隊更傾向於追求最前沿的技術突破，如「推理」模型。而以產品副總裁Fidji Simo和首席財務官Sarah Friar為代表的商業化團隊則一直推動將更多資源投入ChatGPT，主張優化現有功能的發現率、速度和可靠性。

眼下，奧特曼要求公司全力投入ChatGPT改進工作這一決定無疑表明了他的態度——先贏下當下、再談未來。為了公司的生存，OpenAI必須暫時放緩對AGI的極致追求，轉而滿足大衆市場的即時需求。由於著名的「縮放定律」顯示出邊際效益遞減的跡象，且推理模型雖然擅長解決複雜問題但在生成郵件等日常任務中速度較慢，該公司管理層最終決定向商業化傾斜。

OpenAI預計將於本週發佈新模型5.2，目標是強化代碼與商業場景能力。明年一月計劃推出一版具備更強圖像能力、速度和人格表現的新模型，屆時「紅色警報」將結束。

一些員工請求推遲發佈新模型，但OpenAI高層已駁回這一請求，這凸顯了該公司內部的緊迫感。本週預計將發佈的新模型被視為該公司在戰略調整下的首個重要動作。此外，OpenAI在暫停多個側線項目的未來八週，ChatGPT的迭代幅度與用戶反饋將成為決定OpenAI能否重新奪回領先的關鍵指標。

商業化步伐放緩 財務可持續性承壓

OpenAI專注於改進ChatGPT、推遲包括廣告在內的其他計劃意味着，其商業化步伐可能會有所放緩。值得注意的是，OpenAI此前的商業化動作不可謂不密集：高調發布名為Atlas的AI瀏覽器高調發布，劍指谷歌的核心腹地;開放了數字資產、視頻拼接等功能的Sora 2驚豔亮相;音樂生成工具、內置電商功能也開啓研發嘗試。一連串的商業化動作一改OpenAI過去謹慎的小步快跑風格。OpenAI的焦慮源於極其尷尬的現實——它擁有世界上最頂級的流量，卻沒能將流量轉化為與之匹配的現金流。「叫好不叫座」的窘境是它進行商業化變革的根本驅動力。

根據披露，OpenAI的「年化經常性收入」約70%來自ChatGPT的訂閱費。作為在全球範圍內坐擁超8億月活用戶的平臺，ChatGPT有足以讓任何互聯網公司豔羨的巨大流量池，但這片巨大流量池中願意掏錢付費的用戶佔比卻僅為5%。

這些月活用戶每月支付的20美元訂閱費或許能覆蓋部分運營開銷，但對於人工智能這個「吞金獸」而言，訂閱費帶來的現金流無異於杯水車薪。從硬件成本、天價電費，再到維護和研發的人力開銷，每一項都堪稱巨大——2025上半年財務數據顯示，OpenAI淨虧損達到135億美元，較去年同期的31億美元大幅擴大。

與此同時，來自外界的鉅額孖展並非免費的午餐，而是帶着華爾街對高額回報率的期待。這種期待迫使OpenAI必須以更快的速度將技術圖紙轉化為讓投資者滿意的財務數據。因此，在資本「賬單」和鉅額成本的壓力下，OpenAI不得不進行商業化變革。但如今，來自谷歌、Anthropic等對手的競爭加劇迫使OpenAI將主要精力放在改進其賴以成名的ChatGPT上，商業化步伐的放緩也意味着該公司短時間內將更難給出讓投資者滿意的回報。

儘管始終未曾盈利，但OpenAI的估值像坐上火箭一般飛昇，從數百億美元到如今的近萬億美元。與此同時，高估值在資本市場眼中須有匹配的、可預期的營收數據來支撐。OpenAI上半年營收達到43億美元、同比激增超200%，讓軟銀、英偉達等資本市場投資者見證了其增長潛力。但同時，如果OpenAI遲遲拿不出一個清晰、可信的盈利模式，證明自己不僅能改變世界、還能賺取利潤，那麼這個巨大的估值「泡沫」隨時都有可能破裂。

滙豐銀行此前發佈一份研報警告稱，即便在最樂觀的增長假設下，到2030年，OpenAI依然無法實現盈利。據該行測算，從2025年到2030年，OpenAI在雲和算力成本將高達7920億美元。而到2033年，其算力承諾總額更是飆升至1.4萬億美元，其中僅數據中心租賃這一項的賬單就高達6200億美元。

報告預測，到2030年，OpenAI的累計自由現金流仍將為負，資金缺口高達2070億美元，必須通過額外債務、股權孖展或更激進的創收手段來填補。在無法通過廣告變現且舉債艱難的背景下，其商業模式的可持續性正在經歷挑戰。

此外，奧特曼上月表示，未來八年，OpenAI的數據中心項目承諾投資總額約為1.4萬億美元。然而，鉅額開支讓軟銀、甲骨文、CoreWeave等合作伙伴負債累累。上月末，據報道，銀行還提供了另外380億美元的一攬子貸款方案，給甲骨文公司和數據中心建設企業Vantage，資金擬用於支持OpenAI新增數據中心建設。該孖展交易預計將在未來幾周內完成。隨着這筆交易的加入，圍繞OpenAI的債務總額正逼近1000億美元大關。在此背景下，如果OpenAI遲遲未能拿出一個可信的盈利模式，以該公司為中心的一系列鉅額投資得不到足夠規模的回報可能導致AI泡沫破裂。

盈利缺口正是「AI泡沫論」爭議的核心。La Pietra Capital創始人Olivier Khatib指出：「最直接、最根本的風險就是盈利缺口。若鉅額投入無法帶來足夠收益以覆蓋成本，泡沫就會開始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