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波波夫同學，作者：波波夫，題圖來自：視覺中國

既然AI轉型，對絕大部分白領，包括大廠打工人來說，都是一個當代恐怖故事，那麼是不是意味着未來卷學歷，卷985之類的名校的性價比會變得極低呢？

現實情況很可能真是這樣的。

一、智力即服務，也意味着智力大貶值

過去，考上重點大學意味着掌握了複雜邏輯、語言處理和信息整合能力。這些是白領職場的入場券。恰恰是這些985畢業生引以為傲的能力，比如寫代碼、做分析報告、畫設計圖、法律諮詢等等，恰恰是 AI 最擅長的。

在雲端，這種智力幾乎是無限量、零成本供應的。智力即服務（IaaS ）是一個劃時代的經濟邏輯。它意味着智力不再是人類大腦的特權，而是像電力、自來水或雲計算一樣，通過API接入，按需付費，無限供應。

Sam Altman 在 2025 年的博文《溫柔的奇點》中指出： 「隨着數據中心生產的自動化，智力的成本最終將收斂於電費成本。」

以前，一個人的學歷和知識儲備是他的固定資產，可以持續產生租金（薪水）。智力即服務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在 1 秒鐘內調取全人類的知識庫。當知道某事不再困難，知識儲備就從資產變成了普通商品。

但正是智力這種無限廉價供應，導致了人類傳統智力資產的大貶值。

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CIER）通過持續的市場監測與專題研究，特別是在 2024 年底至 2025 年發佈的系列報告顯示，傳統學歷正在面臨的三層夾擊。

先是技能錯配，傳統高校培養的是知識倉庫，但 AI 時代需要的是問題解決者。許多 985、211畢業生的知識體系在畢業那天就已面臨 AI 的降維打擊。

然後是經驗溢價消失，大語言模型對經驗密集型白領崗位的暴露風險最高。過去需要 5 年積累的行業常識，AI 瞬間就能調取。這意味着「高學歷+長期重複性經驗」的組合不再穩固。

接着是崗位萎縮，儘管如 AI 研發等新興產業需求旺盛，但那些最能吸納應屆生的傳統白領崗需求下降了約22%。特別是金融、人力資源、行政等職能類崗位和初級技術開發崗位的學歷溢價下降最明顯。AI 能夠以萬分之一的成本完成這些高學歷畢業生起步階段 80% 的工作。

當越來越多的企業、機構號召員工高強度使用AI，其結果可能是導致人類智力加速貶值。

就像計算器的出現讓很多人失去了心算能力，智力即服務的普及讓很多人失去了深度推導和原創思考的動力。在人人都有 AI 助理的情況下，這種全社會的平均智力水平看似上升，但個人核心競爭力的含金量卻被稀釋了，甚至社會的整體方差會指數級擴大。

二、學歷就像一張電影票

智力的貶值，也會進一步加劇學歷的貶值。在中國，學歷通脹和貶值，已不再是一個抽象的學術討論，而是每一個家庭都能感受到的現實陣痛。

中國適齡人口2024年的高等教育毛入學率已達到60.8%，高等教育在學總規模近4700萬，接受高等教育人口達2.4億人，達到國際普遍承認的高等教育普及化程度。作為對比，人口比中國還多的印度，2024年其高等教育人口為1.19億，還不到中國的一半。

高等教育普及的另一面是，崗位對學歷的要求也水漲船高，過去是「好單位要求本科學歷」，現在是「只要是單位都要求本科學歷」。更殘酷的是，學歷越高並不再等同於起薪越高，甚至出現了「起薪倒掛」。

教育諮詢機構麥可思發佈的《2025年中國大學生就業報告》顯示，本科畢業生的起薪增長速度已連續三年低於人均可支配收入的增速。具體來看，2024年應屆本科生在一線城市的平均起薪約在6000到7000元左右，遠低於特種焊工、高級廚師、育兒嫂，的萬元起薪。

投入16年教育成本換來的起薪，在扣除房租後幾乎難以維持體面生活。這種「高投入、低產出」是學歷貶值最直觀的經濟體現。

根據智聯招聘與獵聘發佈的《2025年度就業趨勢報告》，在一些一線城市的初級行政、銷售甚至前台崗位中，要求本科及以上學歷的佔比相較五年前提升了約 35%。當本科滿大街都是的時候，本科學歷也成了新的高中。

就像有人吐槽的那樣，學歷就像一張電影票，以前坐着看，現在大家都站起來了，你只有站得更高（比如考研、讀博）才能看到螢幕，但螢幕內容已經變了。

由於本科文憑在就業市場失去競爭力，學生不得不追求更高學歷，導致學歷進一步過剩。

中國考研競爭激烈，整體錄取率大致在 3.5:1到4:1 左右，相當於每5報考者只有1人最終拿到錄取通知書，但不同學校、專業差異巨大，熱門如985/211及熱門專業比如金融、法學、管理等報錄比可達5:1甚至更高，個別專業10:1以上，錄取難度遠超平均水平，競爭尤為殘酷。 

考研競爭白熱化已經到達一種極限，於是增長的曲線第一次出現下調。

2026年國考中，報名人數達到創紀錄的351.5萬，超過了當年考研的343萬報名者，這反映了考公熱興起、考研熱度回落，以及年輕人就業選擇向編制內崗位集中的社會現象。

三、向下競爭也成了獨木橋

於是，向下競爭，成為一場被逼無奈的田忌賽馬。學歷的價值尺度從職業光鮮度徹底轉變為現金流穩定性。

2024年，河南中煙工業有限責任公司公佈的一線生產操作崗位「捲菸機器操作員」這種需要三班倒、環境嘈雜的體力崗位上，錄用名單中出現了中國人民大學、武漢大學、鄭州大學等知名高校的畢業生。

《界面新聞》報道稱，這些畢業生在接受採訪時坦言，捲菸廠的待遇，比如高公積金、極高穩定性，也不用填週報、360測評、末位淘汰之類花裏胡哨的管理動作，遠超大多數寫字樓裏的白領。

到了2025年，薪酬豐厚的捲菸廠吸引了更多名校畢業生。

據九派新聞的報道，浙江中煙杭州、寧波兩地的生產技術操作崗擬錄取了123人，其中不乏來自北京大學、復旦大學，以及香港大學、悉尼大學等國內外名校的畢業生；濟南捲菸廠招聘了95名應屆生，包括3名博士研究生。

曾經被海歸們覺得「一眼看到盡頭」不夠讓人興奮的基層公務員，如今也變得炙手可熱。

2024年中，一份關於蘇州市某區級人才引進計劃的錄取名單在網絡瘋傳。名單顯示，錄取的崗位大多是街道辦事處的助理或基礎行政崗。然而，錄取者的背景令人咋舌：不僅有清華、北大的碩士，甚至出現了哈佛大學、斯坦福大學的畢業生。

《南方週末》曾對此進行專題報道，指出這並非大材小用，而是精英學子對確定性的極端渴望。在他們看來，街道辦的編制不僅是工作，更是 AI 無法替代、且能對沖社會波動的終極防彈衣。

過去你以為在街道辦是起步，未來能當區長；現在大家知道，街道辦可能就是這輩子的終點，而且競爭對手還是哈佛碩士。

真正墜入底層的則是，「外賣員中有7萬研究生」這樣的傳聞，雖然被美團、餓了麼被多次闢謠更正，但真實的985畢業生送外賣的個體案例依然層出不窮。這種現象反映了學歷的准入門檻斷裂，當你擁有的高階知識（如宏觀經濟、文學評論、初級編程）無法變現時，你唯一能換錢的依然是你的體力。

學歷貶值的背後，是產業結構升級緩慢與人才培養過剩之間的矛盾。當社會無法提供足夠的、高附加值的腦力崗位時，學歷就成了一種殘酷的篩選遊戲。

那麼你還應該去參與這場魷魚遊戲嗎？

四、清空光環之後的生存

如果你把學歷看作一勞永逸的投資，那這就是一場血虧的買賣。如果你把它看作一張可以隨時作廢、但目前還能用的臨時門票，你纔會有動力去挖掘那些AI買不走、學歷給不了的真實生存技能。

2024年以來，《三聯生活週刊》《第一財經》等媒體密集報道了「高學歷無產化」的現象。

一名上海211名校畢業的金融研究生。他在2024年離職後發現，曾經那個能提供3萬月薪、讓他支付昂貴房租和體面社交的學歷背書徹底失靈了，同等崗位的招聘要求雖然沒降，但薪資腰斬。

在小紅書、微博、知乎上，學歷去資產化，被具體化為一場自尊心的破產，從「孔乙己的長衫」到「脫掉長衫後的真相」，這樣梗比比皆是。

以前說學歷是資產，是因為它能讓你「坐着掙錢」；現在大家發現，坐着掙錢最容易被AI「拔網線」，站着掙錢（體力勞動）反而更穩健。

學歷資產化的時代結束了。過去一個985理工科學歷的知識保質期大約是10-15年；現在，由於生成式AI的爆發，編程語言、文案套路、設計風格的更新週期縮短至18個月甚至更短。

前面我提到的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就業研究所的研究表明，在初級審計、基礎法律服務等領域，由於AI Agent的介入，擁有本科學歷的「小白」與擁有碩士學歷的「大廠新人」在產出效率上幾乎沒有區別。

學歷不再具備「溢價能力」，因為它無法代表「更先進的生產力」。如果一個人的學歷背景主要由「能夠被搜索和總結的知識」構成，那麼這份學歷就是 AI 時代貶值最快的資產。

學歷不再像過去那樣重要，並不意味着和知識不重要。AI 並沒有消滅工作，但它只是消滅了知識作為壁壘的邏輯。以後真正值錢的不是你知道什麼，而是你如何應對不知道的情況。

你目前的職業或專業，如果現在立刻清空學歷帶來的光環，你還剩下多少在物理世界裏能夠換錢的能力？ 

這個問題很冷酷，但它是2025年最值得思考的命題。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波波夫同學，作者：波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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