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前，微軟 CEO 薩提亞·納德拉（Satya Nadella）向公司內部負責消費級 Copilot（嵌入在多款微軟產品中的 AI 助手）的工程負責人發送了一封郵件。郵件往來中，一位微軟經理提到，谷歌的 Gemini 聊天機器人近期在與 Google Drive 的連接能力上明顯改進，例如可以更好地總結文件夾中照片的內容。
但納德拉對微軟同類技術的表現並不滿意。郵件顯示，他指出，微軟在將 Copilot 與 Gmail 和 Outlook 連接方面的方案「在很大程度上並不能正常工作」，而且「不夠智能」。
過去幾個月，納德拉已經逐漸轉變為微軟最具影響力的產品負責人之一。去年 9 月，他曾對員工表示，將把部分職責下放，以便把更多精力投入到 AI 產品開發，以及其他雄心勃勃的技術項目中，包括數據中心建設和提升 AI 模型智能水平的研究。
在這一調整中，他將許多商業職能交由微軟銷售負責人賈德森·阿爾索夫（Judson Althoff），後者獲得了「商業 CEO」的新頭銜。例如在 11 月中旬，納德拉首次缺席微軟旗艦大會 Ignite 的主題演講，將舞台交給了阿爾索夫和其他高管。
「他希望儘量減少干擾，專注於微軟在 AI 領域真正需要做的事情，」Madrona Venture Group 管理合夥人、前微軟高管 S． Somasegar也是納德拉的朋友表示。
自從卸下部分職責後，納德拉迅速深入一線。據兩位知情人士透露，他在一個約 100 名微軟頂級技術人員組成的內部 Teams 羣組中非常活躍，當他認為 AI 產品表現不佳時，會頻繁發言、直接點名問題。
他還主持每週一次、長達一小時的會議，經常「拷問」團隊的工作進展，並下達明確指示，例如統一各團隊在模型後訓練（post-training） 階段的做法。
此外，納德拉也更加直接參與 AI 人才招聘，親自給候選人打電話，並批准異常高的薪酬，以從 OpenAI、谷歌 DeepMind 等機構挖走頂尖研究人員。
他還日益深入參與微軟與 Anthropic 等 AI 開發商的合作。Anthropic 正逐步成為微軟雲服務的重要客戶，類似微軟與 OpenAI 的關係。
納德拉此番「親自下場」，正值科技巨頭 CEO 面臨前所未有的壓力之際：AI 需要鉅額資本投入、競爭異常激烈，而收入增長速度卻趕不上燒錢速度。本月早些時候，OpenAI CEO 山姆·奧特曼（Sam Altman）甚至宣佈進入「紅色警戒」狀態，應對包括谷歌在內的競爭威脅。
歷史上，其他科技公司 CEO 也曾在關鍵節點回歸技術一線。2012 年，Meta CEO 馬克·扎克伯格承諾每天寫代碼，以應對公司估值停滯；2000 年，比爾·蓋茨卸任微軟 CEO，轉任首席軟件架構師，專注技術戰略。
在微軟內部，納德拉也敲響了類似警鐘。他提醒同事，公司正處在「成敗攸關」的轉折點，並經常提及微軟在互聯網和移動時代錯失搜索和智能手機機會的歷史教訓。
當然，微軟仍處在相對有利的位置。與 OpenAI 等初創公司不同，微軟擁有強大的雲計算和軟件業務，能夠持續產生現金流，為 AI 戰略爭取時間。
但在私下，納德拉已明確表示，他的首要任務是修補微軟在 AI 方面的技術短板，並為贏得更多 AI 業務做好準備。
微軟憑藉 OpenAI 技術授權，在企業級 AI 市場曾搶得先機。但納德拉及其副手、執行副總裁 Rajesh Jha 擔心，Office 365 中的 AI 並未真正實現「自動化工作的承諾」。一些大型客戶即便免費獲得 Copilot，也很少使用。
例如，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安德森管理學院過去一年為行政人員購買了 50 個 365 Copilot 席位，但 CIO 霍華德·米勒表示：「我們提供了 Copilot，但使用的人並不多。」他甚至考慮明年減少訂閱數量。
如果 Copilot 在 Office 中的使用率無法提升，客戶可能不願繼續為其付費，這也為 ChatGPT 等競爭對手進入企業市場留下空間。
儘管如此，也有客戶在擴大使用規模。納德拉在 7 月財報電話會上稱，巴克萊和瑞銀等客戶單季度各購買了至少 10 萬個 Copilot 席位。
但他仍希望改進 Excel 等現有 Copilot 功能，以及 GitHub Copilot——這款曾領先市場的編程助手，正在被 Cursor、Claude Code、Devin 等新工具搶佔份額。
例如，高盛集團（Goldman Sachs）曾是 GitHub Copilot 最早的大型客戶之一。到 2024 年初，高盛購買了大約 1 萬個席位，每年的訂閱費用約 200 萬美元。但據一位直接了解情況的人士透露，近期高盛已基本轉向使用其他編程工具（如 Devin），從而減少了對微軟這款編程工具的支出。
其他公司也描述了類似的轉向，稱一旦市場上出現更優的編程工具，繼續為 GitHub Copilot 付費就幾乎沒有動力了。
「2024 年初 GitHub Copilot 很棒，但到 2025 年初，與 Cursor 相比已經明顯落後，」前微軟產品經理、現 Bonterra CTO Tanuja Korlepra 說。
納德拉對內部 Copilot 問題的批評很嚴厲，但仍堅定支持產品。今年，他在 X 平台上至少發了 81 條與 Copilot 相關的帖子，是 2024 年的兩倍以上。這些帖子包括產品公告、使用場景（如語音模式總結郵件）以及對小賬戶正面評論的回應。
企業級目標是讓 Copilot 成為「數字員工」，能自動執行行政助理等工作。
短期內，納德拉最關心的是工程師推進產品的速度。有員工表示，夏季時他在頂級工程師 Teams 羣組中抱怨 Excel 中複雜功能上線過慢。
微軟隨後對 Excel 做了多項改進，包括採用 Anthropic 新模型而非 OpenAI 模型，但一些功能上線比最初計劃晚了數週。
與此同時，越來越多客戶開始質疑付費 Copilot 的性價比。南達科他州蘇福爾斯市市長表示，市政府員工更傾向使用免費的 ChatGPT，因此可能不會續訂 Copilot。
「免費且無需訂閱的競爭選項太多，」他說，「付費 AI 的價值必須非常顯著，才能讓人繼續購買。」
責任編輯：陳鈺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