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抑郁药物,卖爆了

虎嗅APP
Sep 17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表外表里,作者:刘钰民,编辑:付晓玲、曹宾玲,数据支持:洞见数据研究院,题图来自:AI生成

连抗抑郁药都有软广了,麦草感叹,“这个世界真是疯了”。

刷到那条笔记时,她以为是病友间的寻常分享,看完才回过味来,是某喷剂的广告。“抗抑郁症跟治感冒不一样,药不能乱吃。”麦草说,打着科普的幌子推荐可能会误导病人。

但面对越冒越多的抗抑郁药广告,麦草也表示能理解。

她去健身房运动疗愈,10个人里3个人是病友,运动场秒变“病友交流会”;去医院复诊,普通号也得靠抢,看诊推迟一小时是常态,候诊厅里黑压压坐满了等待的人。

甚至重性精神疾病患者也在增多,麦草住院期间,周围几乎没有空床位,医生们总是行色匆匆,护士更是人手紧张,“四五个人要管七十多个病人”。

数据显示,中国抑郁障碍总人数已达到9500万,其中登记在册的患者约3800万人(2023年),庞大的患病人群催生了一个躁动的药品市场。

打开线上购物平台,常见抗抑郁药物销量以十万为单位,部分产品30天内种草飙升5倍。国内公立医疗机构终端抗抑郁化药销售额,也在去年创下超91亿元新高,同比增长6%。

热切需求下,手握阿戈美拉汀片的翰森制药,跻身抗抑郁化药一级集团TOP3;京卫制药凭艾司西酞普兰片,狂揽7亿销售额;绿叶制药的独家新药盐酸托鲁地文拉法辛缓释片,销量暴涨99.9%。

这条关乎生命的赛道,同样也是一门炽热而残酷的生意。

社会富起来了,就会看见和疗愈心灵

“哗啦啦”一阵碗筷落地的声音,多多被惊得抬头,只见正在接电话的朋友,像惊弓之鸟般慌乱起来。

一桌人赶紧帮忙,多多却越瞅越不对劲——这位朋友有段时间没参加聚会了,眼底挂着青黑,明显长期睡眠不足,眼神也无光。这次突如其来的崩溃,似乎能对上抑郁的表现。

不放心的多多,后来硬拉着朋友去医院检查,果然确诊了。而这已经是近两年里,她亲手送去确诊的第三个人。

“一查一个准,全是抑郁。”多多叹气道。作为95后,朋友们大多面临买车、买房、找对象的压力,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风雨无阻上班、任劳任怨熬夜。

不止是同龄人,她发现,上至留守的老年人、被优化的中年人,下至困在学业里的青少年,每个人都可能被无形的压力拖入情绪的低谷。

“早发现、早干预,可以把病扼杀在摇篮里。”多多介绍,但问题是,人往往会被各种原因困住,最后拖成重症。

多多自己就是如此,初中老师的冷嘲热讽、精神PUA,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创伤,然而学校没有伸出援手,反而劝退她。等上了大学,又被造黄谣,抑郁加重以致于出现躯体反应,脑子开始记不住东西。

家里人没想到打小活泼开朗的多多会抑郁,没带她看医生,她也害怕被贴上“疯子”“神经病”的标签,独自与情绪对抗。等真正去就医,已经是发病5年后,病情演变成双相情感障碍+人格解体+暴食症。

也是因为自己淋过雨,多多才格外关注身边人的心理健康,她希望更多人意识到,“焦虑抑郁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病,只是一场‘心灵感冒’。”

从业近10年的精神科医生腻腻,已经清晰察觉到这种观念的转变。

“以前,农村中老年人喝农药自杀的悲剧频频发生;现在的患者,尤其年轻一代,会主动寻求治疗。”腻腻说,这是精神卫生工作多年推广和普及带来的改变。

在她看来,精神类疾病以往就诊率低,不仅源于观念束缚,也在于缺乏基础的普及和社区诊疗支持。如今讲座、免费筛查、社区心理服务渐渐落地,大众的认知水平也在悄然转变。

“从某种意义上说,抑郁症是‘富病’。”腻腻坦言,当社会“富裕”到一定程度,才会真正看见心灵、疗愈心灵。

从精神科医生转行医学事物经理的大雷也有同感,十年前入行时,因为病人少和长期吃药导致的贫穷,精神科的工资是院内最低的,肿瘤医生月薪上万,他每月只有三千五。

而如今,精神科成了大医院的“黄金科室”——有不错的收入,工作比起其他科室相对轻松,精神科医生的缺口也由此逐渐缩小。

这些变化,都推动了更多患者走进诊室,抬高了抗抑郁药临床需求。不少药企正是瞅准了这波风口,开始加码布局。

例如,2018年舍曲林主要仿制药企仅有三家,如今涨至十余家;“年轻”的氢溴酸伏硫西汀(心达悦),更是群狼环伺,仅今年便有9家仿制药企入局。

据米内网数据,今年以来,国内已有40个抗抑郁药(仿制药)获批上市;同时,还有至少32款国产抗抑郁1类化药新药处于获批临床及以上阶段,涉及20余家药企。

不过,乌泱泱的掘金者一窝蜂涌来,会发现这里可能并非富矿。

“光脚”国产药冲锋,原研药被挤出价格水分

“心灵感冒”持续蔓延、入局药企前赴后继,但国内公立医院抗抑郁药物的销售额,却一度踩了急刹车。

这看似矛盾的市场降温,在患者李瑞眼里,却是“早该如此”。

十年前,李瑞查出了抑郁症后,每个月光药就要吃掉2K,占收入1/3。“感觉自己不配抑郁,连药都配不起。”他自嘲道,彼时舍曲林、思诺思要数十元一盒,希德坦度螺酮、奥氮平更是近150元/盒。

他想买便宜些的国产药,可仿制药疗效远不如进口原研药,压根进不去三甲医院的药房。

大雷就目睹了不少患者因难以负担药费,不得不中断治疗。但面对此景,业内也束手无策——中枢神经系统(CNS)的药物研发被称为“药物研发皇冠”,巨大的研发门槛使新药推出极其缓慢。

“国内最早的SSRI抗抑郁药‘百忧解’,用了30年还在临床一线,同时期的肿瘤药早就销声匿迹了。”大雷介绍,多年来,经典抗抑郁焦虑药物种类变化寥寥、天花板依旧。

而相对稳定的市场格局,往往会诱发贪婪。

以重度抑郁症的“克星”——伏硫西汀为例,一盒10mg×14片售价曾高达500元,按化合物折算下来相当于3570元/g,别说黄金,比特币看了都沉默。

然而公开资料显示,伏硫西汀的化学生产成本仅为6元/g,甚至更低。若仅以原料成本计,利润率达到惊人的60000%,实力演绎“一本万利”。

手握一系列原研专利壁垒的国际巨头,如辉瑞、丹麦灵北及美国礼来等,由此长期把持着国内抗抑郁药物市场,一度与合资药联手切走近九成的销售蛋糕。

不过,没有永不落幕的盛宴,进口药的“暴利时代”终将迎来终结。

如今大雷打开购物APP,国产伏硫西汀价格已从500元打“骨折”至27.5元/盒,原研药的“皇冠”也松动,售价跳水40%。

“是集采把药价打了下来。”大雷说。集采开启后,国际巨头们倚仗原有的市场主导地位,几乎清一色选择维持原研药价格体系,在谈判中投了“放弃票”。

然而市场很快回敬了一瓢冷水——“光脚”的国产过评仿制药企积极踊跃,趁势以价换量,对辉瑞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拿伏硫西汀来说,纳入集采的6家药企中,最低中标价格仅为9.87元/盒,一片只需7毛钱。艾司西酞普兰、舍曲林等“销量大户”,更是早早打成了白菜价,叠加医保,患者实际用药成本可能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

当吃药不再是患者的“不可承受之重”,原研药的光环也难以为继。

据统计,舍曲林纳入集采后,辉瑞的细分市场份额在短短半年内下滑了14%;与之相反,入选的华海药业市场份额从不足10%跃升至超20%。

整体来看,随着多轮集采推进,抗抑郁药在等级医院销售TOP5厂家已重新洗牌,本土药企吞下了更多市场份额,豪森等企业逐渐占据领先地位。

为此,曾经高高在上的原研药,也被迫挤出价格水分、低头迎战。“这也是抗抑郁药用药量增加,但市场销售额却下滑的原因。”大雷解释道。

当然,在洗牌过程中,本土药企的业绩也难免受到冲击,但抑郁症作为慢性病,需要长期吃药治疗,随着越来越多患者配药,市场还将持续壮大。

一旦被抑郁症缠上,可能终生离不开药

舍曲林、丁螺环酮、奥沙西泮、喹硫平……多多一粒粒捡起药片,熟练地就水吞下。服药9年,如今8种药仍是她每日的“必修课”。

多多哪里不懂“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可她也比谁都清楚,没了这些药,她连医院的门都走不出,更别说正常的工作与生活。

之前因为吃药和暴食症,多多一度胖到188斤,她不得不咬牙减量。而戒药的过程,差点要了她老命。

发烧、头晕头疼、恶心呕吐是家常便饭,最严重的时候,声音、光线都会让她崩溃。比如,打开豆浆机之后,她要把厨房门、卧室门层层关紧,躲在被子里戴上降噪耳机;任何时候出门都带着墨镜,包括漆黑的晚上。

“每天就像喝了大酒一样,宿醉头晕,家人和朋友轮流陪着我。”看着大家熬得通红的双眼,她心里比谁都疼。

“离不开药”绝非多多的个体经验,而是大多数抑郁症患者必须直面的困境,以致于抗抑郁药物容易“成瘾”的说法不胫而走。

但在大雷看来,药物“成瘾”有些夸张,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撤药反应”。

目前抑郁症发病机制尚未明确,被广泛接受的假说是与神经递质异常有关。大雷简单举例,5-羟色胺掌管着“幸福”“满足感”的开关,去甲肾上腺素让人更有活力,这些神经递质失衡,人的情绪就会“生病”。

而抗抑郁药物,就是通过调节受体的功能,逐步把神经递质恢复到正常水平。“这也决定了,抗抑郁药物无法像消炎药一样产生‘立竿见影’的治疗效果,患者必须长期、规律地服药才能稳住病情。”大雷说。

一旦突然断药,患者便会遭遇更为激烈的“反噬”。“不吃药就浑身难受”的痛苦,常被误认为是“成瘾”副作用,实际上那是凶猛的“戒断反应”。

除了药物的“物理干预”,抑郁症往往还需要配合心理治疗,去打开“心结”。

而大雷的一位心理咨询师朋友,已经开始去送外卖了。

“一次500元,每周一次,每月光心理咨询这一项支出就得2000元。这对多数家庭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大雷坦言,心理治疗的“高门槛”让众多患者望而却步。

愿意掏钱的,也分分钟被坑得怀疑人生:“很多心理咨询师,本职是程序员、司机,考个证就出来接单了。”

那些鼓起勇气敞开心扉的患者,迎头撞上水平参差不齐的咨询师,体验一言难尽。倒霉者还会被嘲讽、鄙视,心境更加破碎,最后又把自己包裹起来,使得心理治疗推广难上加难。

反观抗抑郁药物这边,如今药价大幅下降,症状改善效果也更为稳定,“最后大家还是倾向于吃药。”大雷无奈道,同时服用多种药物、甚至终生服药的患者,数不胜数。

多多就是其中之一。心中的抑郁就像烦人黑狗,始终咬住她不放,一旦停药,耳边总会响起一个声音,反复催促她从窗户跳下去。

但她的人生才开始,怎能甘心让病魔得逞?哪怕是终生服药,多多也要告诉它,谁才是这副身体的主人。

如今,她已经跨过了人生最难的一道坎,能坦然面对世界、面对接下来的人生。她把自己的故事分享出来,也是想激励广大病友,“熬过去,你会发现眼前豁然开朗。”

(特别鸣谢博主多敷面膜多读书、大雷谈心、油腻腻(破产版)、随心fly、momo对本文的支持。)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表外表里,作者:洞见数据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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