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印钞机”轰鸣:从一首赚200万到一首赔2万

蓝鲸财经
Nov 19

文|表外表里 陈梓洁

在武汉,几栋不起眼的红色矮楼静卧于汉江湾,国内知名音乐公司海葵音乐便是在那里,创造出6亿的年产值。

短短5年时间,海葵音乐就从29名员工壮大为500人的音乐集团,投资的音乐工作室超170家。

一千公里外的成都,另一位头部玩家阔景音乐,被视为“凤头”引入音乐文创园。今年前8个月,园内规上企业营收同比增长47.7%,是全国音乐产业增长最快的区域之一。

这两家成功的音乐公司,股权架构里都有一个相同的名字——腾讯音乐(TME)。

通过层层投资,TME与大量音乐公司形成联盟,也是“财富共同体”。2025Q3,其营收增长20.6%至84.6亿元,调整后净利润飙升27%,实现连续8个季度的双位数高增长。

而TME,仅仅是音乐产业蝶变的缩影。

随着短视频崛起、音乐进入市场化时代,行业加速洗牌,在线音乐平台吞下了更多份额,传统唱片公司也在被颠覆的恐惧中开启自救。

狂挣4000万的《跳楼机》,应运而生;歌如其名的《八方来财》,火到了国外……一首首短视频口水歌,成了音乐公司与在线平台的“印钞机”。

不过,资本与流量共舞的盛世,并非没有危机。本文几位主人公,是独立音乐人和相关从业者,他们亲历了这场变局的发生,看到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一、一首热歌几百万,短视频造富音乐圈

看到昨晚发布的歌曲收藏量超过15%,一早上浑浑噩噩的叶尔纳,瞬间清醒过来。

作为一名音乐商务推广,他敏锐嗅到了爆款的气息。一首歌到了音乐公司手中,会很快完成分级,并剪辑为前奏、副歌、剧情3个不同版本投放到短视频平台,24小时之内便能测出爆款潜力。

热点不等人,叶尔纳马不停蹄翻出通讯录,挑人、谈价、定档,再圈选时下热门话题,加码投放。

一旦加热有水花,投放预算将从3万提升至10万甚至更多,推广会从“定投”转向更猛的“征集”(邀请广大创作者用BGM配乐),直至歌曲彻底出圈。

“短视频火了,在线音乐平台流量也跟着起飞。”叶尔纳介绍道,公司正是靠这套打法赚版权费。他公司今年最热的一首歌,推广期播放量破亿,落袋利润200万元。

甚至,许多歌曲自创作之初便瞄准了短视频走红的路子。

独立音乐人大芳还记得,四年前参观一家音乐创业公司时,自己几乎当场签约:知名网络歌手亲自授课,从选题、旋律到歌词一一拆解“热歌公式”,教音乐人创作叫好又叫座的“情绪爆款”。

“他们建立了一套高效率、专业化的制作流程,能像流水线一样生产音乐。”对半路出家、自学成才的大芳来说,进入一家“神曲制造机”接受系统化训练,诱惑力不言而喻。

更何况,这类公司能提供的不仅是学习机会,还有实打实的资源。

统计显示,有超过250家规模不一的音乐公司,通过股权合作或合约安排等方式,与TME深度绑定。

大芳透露,平台每年给版权公司几百上千万的额度,用于买歌或原创推广,可以“往死里花”,但得赚回来。而用户活跃度、播放量等指标,正是平台看重的回报。

不止是TME,网易云音乐也推出了专门扶持原创音乐人的计划,索尼音乐同样在华设立了操盘热歌项目的部门。“它们把优秀音乐人、词曲作者集中起来,用数据、AI去打造爆款,然后组一个拼盘去巡演变现。”音乐人Milky Suki无奈道。

在她眼里,音乐行业的逻辑已经变了,核心从“做内容”变成了“炒流量”。

不过,Milky Suki也能理解这样的转向。“互联网不发达的时候,我们用CD机、广播电台听音乐,有耐心去品味一整首歌。”她说,如今生活节奏加快,听众不再愿意花时间,最好2秒前奏就能抓住耳虫,歌曲时长被迫缩短。

尤其短视频的流行,不断侵蚀人们的注意力,大众审美在一首首土味BGM中滑向“下沉”——这是音乐人和平台都难以抵挡的大势。

在线音乐平台的沉浮,也验证了这一点:最新研报显示,拥有更多优质版权音乐的QQ音乐,被“短视频+音乐”闭环和推荐算法领先的汽水音乐抢走了用户。

基于此,上至音乐平台和传统唱片巨头,下至普通独立音乐人,都逃不掉拥抱“下沉市场”的命题。越是依法炮制热歌,越能赚得盆满钵满。

而这,无疑给行业埋下了隐患。

二、曲库5年翻3倍,收入却腰斩了

3年推出8首原创歌曲,平台播放量256万,版权总收益仅仅6472元,每千次播放收益约为2.5元。

音乐人九节掐指一算,把创作的上万成本加进去,自己纯纯是“倒贴做音乐”。

压力与日俱增的还有叶尔纳,犹记得四年前入行时,一首定制OST喊价1.2万,他还要犹豫一下接不接;如今一口价6K买断,反倒要争破头去抢。

主业收入也肉眼可见缩水——同样的预算,以往每月能推广七八首歌,如今跌至三四首,且100首里往往只能火一首,提成越拿越少。

“整个行业陷入同质化、低质化的恶性循环里了。”叶尔纳一语道破背后原因。

现在他每天早上打开邮箱,到中午就能收到250首demo(样歌)。这一数字相比四年前翻了五六倍,甚至还有上升趋势。

“音乐创作门槛大大降低了。”叶尔纳分析道,音乐人在卧室、客厅就能写歌,高产的半小时写一首。作词作曲零成本,只需要花两三百就能找一个歌手代唱出歌曲demo。而demo一旦卖出去,收益可达数千元,因此不少音乐人以写歌维持生计。

甚至近期,AI也来抢饭碗,神曲的节奏与和弦、人类歌手难以驾驭的音域与音准,只是数据库里的一行行代码,它们可以不知疲倦地“制造热歌”。

据行业数据,中国音乐平台每天新增歌曲约10万首。2020-2024年,国内音乐人数量翻倍增长,曲库规模暴涨了3倍。

然而,蓬勃的音乐内容供给,撞上的却是冷漠的听众。

2024年TME音乐白皮书显示,2020年以前的老歌播放量占比超过4成。“这意味着,每天上新的10万首歌,大多数根本没人听。”叶尔纳叹气道。

Milky Suki对此见怪不怪,她拉出酷狗热歌榜TOP500(目前MAU最高的音乐播放器),排名前列的大多是叫不上名字的网络歌手。

点开其中任意一首,旋律似曾相识、歌词通篇大白话,洗脑、上头的曲调充斥着廉价感与塑料感。她完全理解用户宁愿听老歌,也不愿尝试新歌的心情。

“现在似乎存在两个华语乐坛:一个在江湖之上,打造魔音贯耳、批量生产、算法分发的网络神曲;一个在殿堂之中,遵循传统制作流程,工业化淬炼高质量音乐。”业内评论家的话,道出了Milky Suki的真实感受。

她属于后者,却并非天赋异禀的人,表达太个性、太小众,也让她难以收获听众。

而没人听歌,就没有版权分成。

九节就发现,国内在线音乐平台每千次播放收益平均在1元左右,这一数字在国外平台是20-50元。不仅如此,国内平台抽成机制还不透明:音乐人只知道作词、作曲、演唱三方之间的分成比例,对平台抽多少一无所知。

叠加现在电视剧、商演也变少,OST、演出机会寥寥,许多独立音乐人陷入了获酬难、获酬少的困境中。

普通音乐版权公司,日子也不再好过——赌爆款的生意,投资回报率至关重要。

然而叶尔纳感觉,回本难度与日俱增:平台在涨价、同行抢高峰,唱作人们也待价而沽。他对接的一位歌手,小火时报价5000元加10%版税收益,火了之后报3万加30%分成,“都赶着有名气的时候捞钱”。

如此层层卡、拿、要,一首歌投2万预算最后只挣一两百的情况,屡屡发生。

为了降本,音乐公司开始压低买歌的价格,而音乐人收入下滑又影响创作质量,进而加剧听众对歌曲的不满……叶尔纳无奈:“一根筋变成两头堵了。”

不过,即使行业如此,他也没打算转行。

三、战胜“流量”,要先成为“流量”?

现在音乐界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是:知道唱口水歌会惹争议,但仍然想成为“下一个揽佬”。

大芳是其中之一,发不发那首从旋律到歌词都主打“易传播”的歌,她犹豫了很久:发了,很可能成为自己第一首热门(口水)歌;不发,作品列表可以不掺杂质,出头之日却遥遥无期。

在心底反复挣扎了好几轮,大芳最终还是咬咬牙,点击了发布键。

“先打开知名度,对音乐人也很重要。”大芳直言,正如揽佬超越周杰伦成为Spotify上听众数量最多的歌手后,其充满岭南风情与世情的孟菲斯说唱,走进了更多人的视线。

音乐是一门纯粹却昂贵的艺术,没有足够的资本支撑,“做自己”就是空中楼阁。

Milky Suki每次去酒吧一条街,总能看见几位熟人在台上卖力演唱。他们之中不乏名校科班出身的人才,但无一例外都是唱完这场唱那场,燃烧身体与梦想换取收入。

更有甚者,过起了“半年打工、半年追梦”的流浪生活:上半年送外卖、打零工攒钱,下半年全心做音乐。

目睹他们的现状,Milky Suki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傲气。长远来看,新一代听众都是互联网原住民,工作学习、吃喝拉撒全在社交媒体、短视频上晒,固守传统的写歌和发歌方式,一定会沦落到舞台边缘。

“业内许多音乐人选择先财富自由,再讲情怀。”Milky Suki说,版权公司和数字平台也是这么做的。

TME、网易云们一直在努力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一边俯身向下,迎合下沉市场甚至启用AI作曲,疯狂收割流量红利;另一边,大手笔建项目、办比赛,扶持优质内容,避免被口水歌淹没。

然而这样的解法,在深耕音乐行业十余载的唐漓江眼里,仍是“隔靴搔痒”。

“国内不缺高素质的音乐人和有品位的听众。”她举例说,从前民谣歌手一把吉他就能走天下,如今哪怕新人也精通各种乐器和唱法。

可惜现实是,潜心创作的音乐人感叹佳作无人欣赏,用户们抱怨粗制滥造的歌曲铺天盖地。

唐漓江认为,问题在于产业“断链”了:唱片时代,经纪公司会为艺人精准定位,量身定制专辑,系统化托举其成长;到了人人可自成IP的今天,独立音乐人撞上的却是“全国找不到一本音乐经纪人教材”的尴尬。

“说白了,独立音乐人都关注在创作和演出环节,却找不到为他们服务的专业幕后人员。”她总结道。这导致许多音乐人既不会思考定位,也不顾虑受众需求,陷入“自嗨”式创作。

好在有许多同行已经在试图改变,如摩登天空等音乐厂牌就强调“与艺人共成长”,专门培训音乐经纪人的项目、APP也陆续问世。

唐漓江相信,随着产业一步步完善,音乐“商业环境繁荣,质量环境薄弱”的现状将得到改善。

大芳也对华语音乐的未来保持乐观。她后来没签约公司,也没再发“自己都嫌弃的歌”,继续创作着自己喜欢的音乐。

她在家里做了一面唱片墙,它是崭新的,又散发着旧时光的味道。每次在那里驻足,脑海中响起熟悉的旋律,总会涌起莫名的感动,催促着她去做些什么。

打开在线音乐平台,几首原本无人问津的作品,已经被顶了上来。大芳想,她已经找到了答案。

(感谢博主“音乐人大芳”、“九节”、“音乐A&R 叶尔纳”、“幕后蜂巢”、“MilkySSSSSSS”,对本文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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